清晨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盖住了死气沉沉的断龙谷。
破药庐里头,萧辰蜷在冰冷的草席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烧红的铁砂,从喉咙一直烧到肚子深处。
他眼睛、鼻子、耳朵边都留着干掉的吓人血迹,皮肤下面,断掉的经脉像蜘蛛网一样裂开,透着暗红色,整个人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瓷娃娃。
眼角那边,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寿元面板无声地闪着,上面冰冷的数字像催命符:【剩余寿元:37年1月2天】。
烧了整整二十年寿命,换来一场惨胜,现在这胜利的代价,变成了一座看不见的山,快要把他活活压死。
窗边的墨鸦收紧了羽毛,连大气都不敢出,羽毛尖上那点微弱的业火是它最后的警惕。它不敢飞开一步,怕自己翅膀扇出的风,都会变成压垮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师兄……”韩九针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端着一碗还冒热气的汤药,小心地靠过来。药味混着草木的苦气,却一点也闻不出活着的希望。
“范长老说,这‘续筋汤’,也许……也许能让你缓上三天,不那么疼。”
萧辰眼皮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想抬手,可那只手在半空抖得厉害,连碗边都碰不到。
药一歪,褐色的药汁泼在眼前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他身体里那点活气,正像这碗药一样,拦不住地往外流。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里,一个清冷的身影走进了破药庐。
柳清雪一身白衣,干净得像雪,和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
她没多说,直接走到萧辰身边,白得像玉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
只一下,她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眉头猛地皱紧,眼神 sharp 得像剑:“你这根本不是受伤。萧辰,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当柴烧!”
话还没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紧跟着是什么东西掉地上的闷响。
墨鸦瞬间警觉,像道黑光窜出去,不一会儿,叼着一枚烧得只剩一半的玉简飞回来。
玉简上还拴着一只信鸦的断爪——那是执法堂专门用来传急令的鸟。
韩九针接过残片,只扫了一眼,脸“唰”地一下全白了:“这是……西角楼丢的密档残页!上面刻着……‘影蛇任务结了,钱已付,由周通转交孙元化’!”
一直闭着眼的萧辰慢慢睁开眼,那双本该暗淡的眼睛里,此刻却烧起一抹冰冷的笑,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还在算钱?他们很快就知道,死人的钱,最烫手。”
下午,丹堂偏院。
老丹炉底下,地火的余温还没散尽。
范长老拄着根梨花木杖,静静听着韩九针复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过了好久,他那只干枯的手轻轻摸过炉壁上古老的铭文,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韩九针像被雷劈了一样:“《续筋汤》的药方里,再加一味‘燃烬草’。”
“什么?”韩九针吓得叫出声,“范长老,燃烬草会猛烧修士气血,让人气血沸腾自燃,那……那不是会把萧师兄活活烧干吗?!”
范长老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看不透的光,低声说:“他要的不是养伤,是争那一炷香活命的时间。记住,真正的猎人,从不等伤好,他们只等敌人以为你快死的那一刻。”
深夜子时,月黑风高。
药庐里,一盏小油灯的光照着萧辰惨白却决绝的脸。
他看着碗里那碗颜色更深、冒着狂躁气的药汤,一点没犹豫。
心念一动,寿元面板上的数字又跳了,【剩余寿元:34年1月2天】。
整整三年寿元,被他毫不心疼地灌进了那破破烂烂的《基础吐纳法》。
药汤进嘴,像吞下了一团岩浆!
刹那之间,一股没法形容的滚烫气流在他身体里猛地炸开,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烧成灰。
那狂霸的力量没去修那些断掉的经脉,而是用最野蛮的方式,把那些裂痕硬生生烧穿、连通!
冷汗瞬间泡透了他全身衣服,他猛地弓起身,“哇”一声咳出一大口带着焦炭味的黑血。
可是,等他再抬起头,那双涣散的瞳孔里,竟然重新烧起了吓人的亮光。
【检测到极端生命力波动,开启临时状态:断脉续行(持续两时辰)】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萧辰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坐直了身体。
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空白符纸,贴在胸口,然后并起手指当笔,蘸着自己咳出的那口黑血,在符纸上飞快画出一道又怪又复杂的咒印。
那咒印的样子,和影蛇组织用的秘术“噬魂印”有七分像,但最核心的地方,却是他从《万毒谱》残篇里悟出来的一道纯阳火引线。
“去丹堂屋顶,等我的信号。”他对肩头的墨鸦低声说。
墨鸦发出一声低沉的叫,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黑夜。
萧辰披上外衣,脚步虽然还有点晃,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他没选任何藏身的小路,而是直接走向执法堂外面那片阴森的“罪徒碑林”。
他知道,孙元化的人,肯定就在那儿盯着。
这儿是宗门贴叛徒名单的地方,是他身份最容易被“泼脏水”的铁证之地。
他像再也撑不住了,重重摔坐在一块石碑前,胸口起伏,故意让月光照亮那枚血淋淋的假“噬魂咒印”。
他压着声音,用一种又痛苦又压抑的调子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藏在暗处的耳朵听清:“圣体……要……要压不住了……”
消息像风一样吹回丹堂。
“他真的要玩完了!”孙元化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眼里闪着压不住的狂喜和贪婪。
他再也等不及,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一瓶冒着不祥气息的“蚀魂散”,准备亲自去“镇压”那个快要失控的废物,顺便把他身上最大的秘密抢过来。
可是,当他心急火燎地冲进黑夜,看到的却不是罪徒碑林方向的动静,而是断龙谷深处,火光冲天!
墨鸦在半空打着转,羽毛尖的业火点着了萧辰早就铺好的腐心蟒胆油布,大火烧起来,竟在山谷里投出一幅巨大的幻象——画面里,萧辰痛苦地跪地嘶吼,背后一个扭曲的古鼎纹路虚影若隐若现,散发着冲天的邪气,活像邪神降世!
“禁忌血脉醒了?!”孙元化脚步骤停,心里巨震。
传闻是真的?
这小子身体里,真藏着那种东西?
就在他心神被吓住的这一瞬间,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黑影里响起来:“孙执事,你私自动用宗门禁药,勾结外面杀手谋害同门,证据确凿。堂主有令,请你立刻回执法堂受审。”
孙元化吓疯了转身,只见一个穿着月白劲装的女子慢慢走出来。
冷月,执法堂堂主最信得过的亲传弟子。
她手里,正捏着一枚完好无损的玉符原件,还有一本记着“酬金”来往的密账副本。
“现在,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远处山顶上,萧辰背靠一块冰凉石头,喘得厉害。
他望着山谷里冲天的火光和瞬间被控制住的人影,一丝血从嘴角慢慢流下来,脸上却绽开一个虚弱却痛快的笑。
“有些人……怕的不是我死,”他轻声自言自语,声音被山风吹散,“而是怕我活着的样子,太像他们一直怕的那个东西。”
墨鸦悄悄落下,停在他肩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
像是在给刚结束的这场好戏默哀,又像是在为下一场就要来的风暴,提前敲响了丧钟。
打完了,却没换来一刻安宁,反而让周围的夜显得更黑了。
萧辰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两时辰的“断脉续行”正在飞快没掉,而随着药劲过去,一股比经脉全断更阴、更怪的刺痛,正从他丹田深处那枚神秘的古鼎纹路里,悄悄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