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狂风如刀。
林风立于万丈绝壁之缘，单薄的身影在巡天者三百米巨躯的阴影下，渺小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碎。他右手托着那枚界碑碎片，左手掐着混沌剑诀，周身九道灰色气流盘旋飞舞，在头顶交织成一幅若隐若现的混沌星图。
那星图只有三丈方圆，内部星光黯淡，远不及真正的周天星斗大阵那般恢宏。但每一颗星点都在按照某种玄奥轨迹运行，隐隐与林风体内流转的混沌气产生共鸣。
碎片在掌心颤动。
非金非玉的材质触手冰凉，表面龟裂纹路深处，正渗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色泽——那是一种近乎“空无”的灰，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甚至吞噬“存在”这个概念本身。
“来吧。”
林风低语，声音被狂风撕碎。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数据真解》的基础算法开始疯狂运转。体内十三道血脉本源——力量、速度、防御、毒、骨化、影遁等所有在炼狱回廊中吸收的力量，此刻被混沌气强行统合，化作一股沛然莫御的能量洪流，轰然注入碎片之中！
“嗡——”
碎片震颤，发出低沉如古钟的鸣响。
裂纹深处，“空无”的灰色开始实质化，化作缕缕雾气升腾而起。初时稀薄如纱，但每上升一米，就浓郁一分。当雾气升至百米高空时，已凝聚成一片方圆数百丈的灰色云海。
云海翻滚，内部传出令人心悸的嘶嘶声。
那不是风声，不是雷鸣，而是空间结构被某种力量腐蚀、消解时发出的呻吟。
高空之上，巡天者三只漩涡般的眼睛骤然收缩。
它三百米高的巨躯悬停在万八千米高空，下沉的势头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停顿。暗金色甲胄表面，那些流淌的符文同时亮起刺目光芒，三只眼睛急速旋转，射出三道暗金色光束，直射下方灰色云海。
第一道光束触及云海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掀起便消失无踪。
第二道光束被灰雾缠绕、吞噬，化作一缕青烟。
第三道光束在即将触及云海时，诡异地自行偏转，射向了遥远的太平洋深处——仿佛云海中有种力量，在主动“排斥”一切外界探测。
“检测到高维污染特征……”
冰冷机械的声音，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意识深处。
昆仑指挥部内，秦老、周卫国、陈静三人同时闷哼，脸色发白。这声音不是通过听觉接收，而是直接烙印在神魂上，避无可避。
“污染判定中……”
巡天者三只眼睛旋转速度加快，瞳孔深处浮现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它在分析，计算，试图解析灰雾的本质。
“检测到‘纪元残响’波动……”
“检测到‘法则崩解’迹象……”
“检测到‘概念异常’活性反应……”
每报出一个结果，巡天者便抬升百米高度。
当第七个结果报出时，它已重回两万米高空。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当前星球状态：疑似‘污染源扩散初期’……”
“建议执行方案：隔离观测，等待‘净化序列’响应……”
巡天者似乎在犹豫。
它的程序逻辑与观测现实产生冲突——这颗星球明明灵气复苏迹象达标，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法则污染”。前者值得收割，后者却需要净化，甚至……毁灭。
三只眼睛死死锁定山巅。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林风手中那枚碎片。
“污染源载体……深度扫描启动……”
又一束暗金光射出。
这一次，光束没有攻击，而是在林风周围展开，化作直径百米的暗金色囚笼。囚笼内壁，亿万细如发丝的数据流疯狂穿梭，如活物般试图渗透碎片的每一处结构，解析每一丝能量波动。
林风脸色骤白。
他感到手中碎片正在疯狂吞噬他的力量。混沌气流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短短十息，已消耗近半。更可怕的是，那些数据流正试图反向侵入他的身体，扫描他的血脉本源、功法运行轨迹，甚至……神魂结构。
“不能让它完成扫描……”
林风咬牙，左手剑诀一变。
头顶混沌星图骤然亮起！
虽然只是雏形，虽然星光黯淡，但这是他以《数据真解》推演出的、最适合当前阶段的战斗法门——混沌星图剑！
“星图第一变，惑星乱序！”
林风暴喝，体内剩余混沌气疯狂涌入星图。
星图中七十二颗主星同时偏移既定轨迹，开始毫无规律地闪烁、跳跃、重组！前一瞬还在东方的星点，下一瞬已跃至西方；上一刻尚在核心的节点，下一刻出现在边缘。
无序，混乱，不可预测。
这是林风从对抗天眼的经验中领悟的战术——对付这些依靠算法和规律运行的造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混沌”。
果然，暗金色囚笼内的数据流出现了刹那紊乱。
那些试图解析碎片的数据流，在触及混沌星图无序变化的干扰场时，计算效率骤降七成。扫描进度条肉眼可见地停滞、倒退。
“检测到混沌算法干扰……”
巡天者的声音出现了程序化的“疑惑”。
“重新分配算力……启动二级解析协议……”
囚笼内壁，数据流密度陡然增加三倍！它们开始分工协作，一部分继续扫描碎片，一部分专攻混沌星图，还有一部分……直指林风本体！
“噗！”
林风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侵入体内的数据流，正在疯狂解析他的血脉结构。力量、速度、防御、毒、骨化、影遁……十三种血脉本源的运行规律，正被一点点破译。
一旦破译完成，巡天者就能针对每一种血脉制造克制方案，甚至……直接复制。
“想解析我？”
林风眼中闪过疯狂。
他竟主动放开了部分防御，任由数据流侵入混沌气核心区域——那里，是十三种血脉在混沌气调和下产生的“变异节点”，是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掌控的力量。
“数据真解，反推演模式……开！”
林风闭上双眼，《数据真解》基础算法运转到极致。
他不去抵抗数据流的解析，反而借助数据流的扫描，反向推演巡天者的解析逻辑、算法结构、能量运行模式！
这是一场赌博。
赌的是《数据真解》的推演速度，能否快过巡天者的解析速度。
赌的是混沌气的包容特性，能否在血脉本源被完全破译前，完成对巡天者算法的反制。
“血脉结构解析进度：37%……42%……49%……”
冰冷的报数在意识深处响起。
“反推演进度：28%……35%……41%……”
林风自己的推演速度，慢了半拍。
照这个趋势，当巡天者解析完成时，他的反推演最多只能到70%，无法形成有效反制。
“不够……还不够……”
林风咬牙，右手猛地将碎片举得更高。
碎片中残存的“空无”灰雾，被他强行引出一缕，顺着手臂经脉，注入混沌气核心！
“嗤——”
灰雾与混沌气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恐怖的排斥反应。
林风整条右臂的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如泉涌出。但与此同时，那灰雾中蕴含的“法则污染”特性，也暂时污染了混沌气核心区域，让侵入此处的数据流出现了严重错乱。
“检测到高维污染侵入载体核心……”
“解析协议受到干扰……错误率上升至43%……”
机会！
林风猛然睁眼，左手指诀如电，混沌星图第二变悍然发动：
“星图第二变，噬星归元！”
星图中七十二颗主星同时黯淡，所有星光向内坍缩，在星图中央凝聚成一点极致的“暗”。那不是黑暗，而是连光都能吞噬的“虚无之点”。
这一点，对准了暗金色囚笼的核心。
“轰！”
虚无之点炸开，化作一道灰色光束，直射囚笼内壁。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但光束所过之处，那些密集的数据流如冰雪遇阳，纷纷消融、崩解、化作虚无。囚笼内壁出现了细密裂纹，裂纹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警告：探测单元受损……”
“受损程度：17%……29%……41%……”
巡天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急促”。
它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弱小的生命体，竟有手段能损伤它的探测单元。
但林风也到了极限。
连续发动星图两变，加上强行引动碎片灰雾污染自身，此刻他体内混沌气已十不存一。经脉多处崩裂，五脏六腑都在出血，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而巡天者……只是探测单元受损。
它的本体，那三百米暗金巨躯，依然完好无损地悬在高空。三只漩涡眼睛冰冷俯视，仿佛在观察实验室里垂死挣扎的小白鼠。
“不能……让它看出虚实……”
林风强撑着一口气，右手猛地将碎片按向自己胸口！
“你要干什么？！”指挥部内，陈静失声惊呼。
屏幕上，林风竟将那枚散发不祥气息的碎片，狠狠按进了自己胸膛皮肤之下！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能想象。
碎片嵌入胸腔，与胸骨紧密贴合。那些“空无”的灰雾，顺着血管、经脉，疯狂涌入林风四肢百骸。他的皮肤开始呈现一种病态的灰色，眼睛深处，有点点灰芒浮现。
“以身为鞘……封禁此物……”
林风声音沙哑如破风箱，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他在赌更大的——赌混沌气能暂时压制碎片中的污染，赌巡天者不敢冒险攻击一个“污染载体”，赌它……会退。
“污染载体融合完成……”
“威胁等级：极高……”
“建议执行方案：立即净化……”
巡天者的声音冰冷依旧，但那三百米巨躯，却开始缓缓上升。
它在后退。
不是战术调整，而是真正的撤退——从两万米升到两万五，再到三万，速度越来越快。暗金色甲胄表面的符文光芒逐渐收敛，三只眼睛的旋转速度也开始放缓。
它在撤离这颗“被污染的星球”。
但就在巡天者即将冲破大气层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响，从林风胸腔传出。
嵌入胸骨的碎片表面，一道新的裂纹悄然蔓延。裂纹深处，不再是“空无”的灰，而是……一抹妖异的暗红。
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刚才的融合仪式惊醒了。
林风瞳孔骤缩。
他感觉到，碎片内部，有一股冰冷、古老、充满恶意的意识，正透过裂纹向外渗透。那意识在低语，在嘶吼，在呼唤着什么。
而大气层外，那些原本环绕地球的“拾荒者”、“投机者”们，忽然同时躁动起来。
它们不再远远观望，而是开始……靠近。
仿佛嗅到了比“法则病毒”更诱人的东西。
巡天者也察觉到了异常。
它悬停在大气层边缘，三只眼睛重新锁定向林风。不，是锁定他胸腔内那枚正在“苏醒”的碎片。
“检测到……上古坐标波动……”
“波动特征匹配中……”
“匹配完成：第三纪元‘天庭’遗物，编号‘镇界碑-柒’……”
巡天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乎“狂热”的波动。
“执行方案变更……”
“优先级：夺取遗物，高于一切……”
它不再后退。
三百米巨躯重新开始下降。
而这一次，速度比来时快了十倍！
暗金色甲胄表面所有符文同时燃烧，三只眼睛射出三道直径十米的毁灭光束，目标直指昆仑山巅！
林风仰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毁灭光芒。
看着那些从深空各处汇聚而来的扭曲身影。
看着怀中碎片裂纹深处，那抹越来越鲜艳的暗红。
他忽然笑了。
笑得苍凉，笑得决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劫。”
话音落下，他左手并指如剑，点向自己眉心。
混沌星图第三变——
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