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血枫林的刹那,天地骤变。
那种哀伤悲悯的气息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撕裂一切的锐利——剑冢的锐利。
第四层“剑冢”,位于陨圣崖断裂处的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林风站在峡谷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云雾缭绕,但云雾深处,是密密麻麻的寒光。那些寒光不是星光,而是……剑。
亿万柄剑。
有长达百丈的巨剑倒插在岩壁上,剑身锈迹斑斑却仍散发着斩断天地的威势;有细如发丝的短剑悬浮空中,剑尖吞吐着连空间都能刺穿的锋芒;有完全由寒冰凝聚的冰剑,有燃烧着永恒烈焰的火剑,有雷光缠绕的雷剑,有黑暗吞噬的黑剑……
每一柄剑,都是一位剑修毕生心血的凝聚。它们在第三纪元陨落后,跟随主人一起葬入这剑冢,历经亿万载岁月,剑意不散,锋芒不减。
而剑冢的最深处,一柄通体透明、仿佛由纯粹剑意构成的长剑悬浮在半空——那是第四圣痕,“剑道圣痕”。
林风没有立刻下去。
因为他看到,在峡谷入口处,立着一块三丈高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刻着一行字,字迹凌厉如剑:
“剑道无涯,唯诚可渡。入冢者,需引万兵共鸣,得灵剑择主,方可得圣痕传承。”
“否则……万剑穿心,永葬于此。”
石碑下,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面容普通,唯独一双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他闭目盘坐,膝上横放着一柄古朴长剑。剑未出鞘,却自有一股斩断万物的气势。
“第四剑圣,‘断岳’前辈?”林风试探开口。
青衫男子缓缓睁眼。
那双眼睛睁开时,整个剑冢的亿万柄剑同时发出嗡鸣!仿佛君王苏醒,万臣朝拜。
“斩天的剑种,素心的圣心,不灭的根基。”断岳的声音很平淡,却字字如剑,“你身上,已经承载了三位圣人的传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风身上:“但剑道,不需要怜悯,不需要慈悲,甚至不需要不灭。剑道需要的……只有一样东西。”
“什么?”林风问。
“诚。”断岳缓缓站起,“诚于剑,诚于道,诚于己。”
他举起膝上那柄古朴长剑,剑鞘上布满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我的考验很简单。”断岳说,“你不需要战胜我,甚至不需要拔剑。你只需要……走进剑冢,让这亿万柄剑中,至少有一柄愿意认你为主。”
林风皱眉:“若没有剑愿意呢?”
“那就说明,你不诚。”断岳淡淡道,“不诚于剑者,不配得剑道传承。”
话音落,他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柄古朴长剑,依旧悬浮在原处。
林风沉默片刻,望向剑冢深处。
峡谷中的亿万柄剑,此刻都在“注视”着他。他能感觉到那些剑中蕴含的意志——有的骄傲,有的孤寂,有的狂暴,有的悲凉。它们都是曾随主人征战星空的灵剑,经历了第三纪元的辉煌与陨落,早已不是死物,而是拥有“灵性”的存在。
要让其中一柄认主,谈何容易。
“诚于剑……”林风喃喃自语。
他想起斩天剑圣的传承。那位剑圣一生诚于剑道,以剑守人族,最终剑断人亡,却无悔。他的剑种,如今就在自己识海中生根发芽。
也许……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林风深吸一口气,没有动用任何力量护体,就这样一步步走向剑冢。
当他踏入峡谷的第一步,亿万柄剑同时震动!
“锵锵锵锵——!”
剑鸣之声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无数剑意如同实质的锋芒,切割着林风的皮肤、血肉、甚至灵魂。若非有不灭真意护体,光这一步,他就已经被万剑分尸。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些剑意中蕴含的“考验”。
第一道剑意,来自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意中蕴含着不屈的意志:“吾主曾以凡铁之剑,斩异族圣者。你可有以弱胜强之心?”
第二道剑意,来自一柄华美的玉剑。剑意中透着孤傲:“吾主曾为护一人,独战千军。你可有为守护而战的觉悟?”
第三道剑意,来自一柄断裂的残剑。剑意中满是悲壮:“吾主剑断人亡,却为人族争得三日生机。你可有为大义赴死的勇气?”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亿万道剑意,亿万种考验。它们不是攻击,而是“询问”,是亿万柄灵剑在用它们的方式,检验这个闯入者是否“诚”。
林风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每走一步,都要承受亿万道剑意的拷问。他的皮肤开始渗血,识海开始震荡,就连不灭真意都在这无穷无尽的拷问下,开始出现裂痕。
但他没有停。
因为他在用行动回答那些剑意——
面对“以弱胜强”的拷问,他想起自己在昆仑初醒时,面对骨蜥围杀的绝境。那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不愿死的心。
面对“为守护而战”的拷问,他想起地球上的周卫国、秦老、陈静,想起那些在太平洋上拼死抵抗的战士。他成为界主,不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守护。
面对“为大义赴死”的拷问,他想起混沌神魔残念的话:你是第九纪元的钥匙,要终结轮回。这条路注定九死一生,但他还是选择了走下去。
一步一问,一问一答。
林风走得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他的眼睛越来越亮。那不是力量的光芒,而是“明悟”的光芒——在亿万剑意的拷问下,他对自己的道,越来越清晰。
终于,当他走到剑冢中央,距离那柄透明圣痕还有百丈时,他停了下来。
不是走不动了,而是……不需要再走了。
因为剑冢中的亿万柄剑,同时停止了嗡鸣。
它们“看”着林风,剑身上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交流、在讨论、在……抉择。
忽然,一柄剑动了。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剑身布满裂纹的短剑。它从岩壁上挣脱,缓缓飞向林风。
紧接着,第二柄、第三柄、第四柄……
一柄柄剑从沉睡中苏醒,从岩壁上脱落,从虚空中浮现。它们飞向林风,却没有攻击,而是……围绕着他旋转。
十柄、百柄、千柄、万柄……
最终,亿万柄剑全部苏醒!它们以林风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剑之漩涡。每一柄剑都在发出温和的嗡鸣,像是在欢迎,像是在认可。
而最中央那柄透明的“剑道圣痕”,也缓缓飞了过来。
它悬浮在林风面前,剑身映照出林风的脸。然后,它轻轻一颤,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林风眉心。
第四圣痕,得!
《不灭经》第四篇——“剑骨不灭篇”的信息涌入识海。
所谓剑骨不灭,不是让骨骼变得坚硬,而是将全身骨骼炼成“剑骨”。每一根骨骼都是一柄剑,每一滴骨髓都是一道剑意。到极致时,肉身即是剑,剑即是肉身,剑骨不灭,肉身永存。
更关键的是,这篇传承能与斩天剑圣的剑种完美融合。林风能感觉到,识海中的剑种开始疯狂生长,延伸出无数根须,连接到他全身的骨骼。
“咔嚓、咔嚓……”
体内传来轻微的碎裂声。那是旧的骨骼在破碎,新的“剑骨”在生成。过程极其痛苦,但林风咬牙坚持着。
与此同时,那些围绕他旋转的亿万柄剑,开始做出选择。
大部分剑缓缓飞回原处,重新陷入沉睡。它们认可了林风,但并未选择认主——这些剑的主人虽然陨落,但剑魂仍在等待主人的转世,不愿另投他主。
但仍有超过千柄剑,留了下来。
它们悬浮在林风周围,剑尖低垂,像是在行礼,又像是在……请求。
请求认主。
断岳的身影重新浮现。他看着这一幕,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亿万灵剑,千剑认主。”他轻声道,“自剑冢形成以来,你是第二个做到这一点的人。”
“第一个是……”林风忍着剧痛问。
“斩天。”断岳说,“当年他入剑冢,引万剑共鸣,三千灵剑认主。那些剑随他征战一生,最终……全部战毁。”
他顿了顿,看向林风:“现在,你要做出选择了。这些愿意认主的剑,每一柄都曾随主人经历无数战斗,剑魂强大,桀骜不驯。你要么全部拒绝,要么……全部接受。”
“全部接受?”林风一愣,“我能同时驾驭这么多剑?”
“不能。”断岳摇头,“但你可以将它们……炼入剑骨。”
他抬手一指,一道信息传入林风识海——那是《不灭经》第四篇的隐藏法门,“万剑归宗”。
此法门能将认主的灵剑炼入剑骨,每一柄剑化作一根剑骨的分支。平时蕴养在体内,战斗时可随时唤出。而且随着剑骨成长,这些剑的威力也会不断提升。
但代价是……一旦炼入,就与剑骨同生共死。剑骨不灭,剑魂永存;剑骨若毁,万剑俱碎。
林风看着周围那千余柄灵剑。
它们有的是凡铁铸造,有的是神金打造,有的蕴含雷霆,有的内藏寒冰。但此刻,它们都安静地悬浮着,等待他的决定。
“前辈们……”林风轻声开口,“你们随原主人征战一生,如今却愿认我为主。这份信任,我林风……接下了。”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千余柄灵剑同时发出欢快的嗡鸣,然后化作一道道流光,飞入林风掌心,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最终……与正在生成的剑骨融为一体。
“咔嚓、咔嚓、咔嚓……”
破碎与重生的声音更加密集。林风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根骨骼都在蜕变——脊椎化作了剑脊,肋骨化作了剑肋,臂骨化作了剑臂,腿骨化作了剑腿……
当最后一声脆响结束时,林风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有剑光闪过。
他抬起右手,心念一动,掌心便浮现出一柄虚幻的剑影。那不是实体,而是剑骨中蕴养的“剑意”外显。
“恭喜。”断岳的声音传来,“剑骨初成,万剑归宗。你现在……算是真正的剑修了。”
林风转身,对着断岳深深一拜:“多谢前辈成全。”
“不必谢我。”断岳的身影开始变淡,“是你的‘诚’,打动了这些剑。记住,剑骨不灭不是终点,而是起点。真正的剑道……在剑之外。”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去吧,第五层‘魂河’在等你。那里的考验……会更难。”
话音落尽,断岳的身影彻底消散。
剑冢中,亿万柄剑再次陷入沉睡。但林风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剑冢之间,已经建立了某种联系——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召唤这里的剑为己用。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全新的力量。
剑骨不灭,万剑归宗。加上之前的肉身不灭、神魂不灭、圣心不灭,现在的他,已经初步拥有了对抗“终焉协议”的资本。
但还不够。
还有五层,五道圣痕。
林风抬头,望向第五层的方向。
那里,传来潺潺水声。不是真实的水声,而是……灵魂流动的声音。
魂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