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风,带着桃花的芬芳,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这份温柔,却吹不散白浅眉宇间的沉郁。她一步踏入狐狸洞,隔绝了洞外的明媚,也隔绝了九重天上的纷纷扰扰。
洞内,石桌上依旧摆着那盏结魄灯,自夜华将它交予她,助她寻找墨渊上神的魂魄碎片以来,它便一直静静地燃着,跳跃的火苗温暖而执着,如同夜华那看似冰冷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往日里,她对着这盏灯,心中念的是师父,是那沉睡了七万年的牵挂。可今日,从九重天归来,那凡间夜华懵懂的眼神,素锦得意的挑拨,还有夜华……夜华他,终究是护着素锦的。纵然他此刻是凡人,那份潜意识里的维护,也像一根细密的针,扎进了她心里某个早已被遗忘,却又隐隐作痛的角落。
“呵……”白浅自嘲地轻笑一声,走到石桌旁,也不唤迷谷,径自取了桌上的桃花醉,对着瓶口便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一路蔓延到心底,却奇异地压下了那份莫名的酸楚。
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她也不知喝了多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结魄灯光影摇曳,模糊成一片温暖的光晕。她想起昆仑墟学艺的日子,想起师父墨渊的严厉与关怀,想起与夜华在俊疾山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对,俊疾山?她何时去过俊疾山?
头痛欲裂,一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茅草屋,小池塘,一身玄衣的男子,还有……一双被剜去的眼睛,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诛仙台……
“不……”白浅抱着头,痛苦地低吟出声。这些是什么?为何如此真实,如此撕心裂肺?
她猛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向那盏结魄灯。就是它!夜华说,它能聚魂,能温养破碎的记忆。这些日子,她只顾着用它来寻师父的魂魄,却从未想过,这灯,是否也在无形中,温养着她自己遗失的某些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知道,那些模糊的片段到底是什么!她想知道,为何面对凡间的夜华,她会心痛;为何面对素锦的挑衅,她会那般……隐忍,仿佛早已经历过更深的绝望。
白浅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仙力。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看着那温暖的光晕,然后,轻轻一掀。
“呼——”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那盏燃烧了许久的结魄灯,竟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应声而碎。灯芯熄灭,温暖的光晕散去,只余下一地冰冷的碎片。
几乎在结魄灯破碎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白浅的脑海!
不是涓涓细流,而是汹涌澎湃!无数清晰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
她是素素!她真的是素素!
她在俊疾山遇到受伤的夜华,与他结为夫妻,为他生下阿离。她被带上九重天,受尽委屈,被素锦设计陷害,被夜华亲手剜去双眼,最后,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绝望地从诛仙台上一跃而下……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划破了青丘的宁静,回荡在狐狸洞的每一个角落。白浅猛地从石凳上站起,踉跄后退,眼中布满了血丝,昔日的清冷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痛苦、怨恨和……滔天的恨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是白浅上神,她先是素素,一个被天族太子夜华亲手毁掉一切的凡人素素!
剜眼之痛,诛仙台之劫,丧子之苦(她以为阿离死了),还有夜华那句冰冷的“你只是本君为了取乐而留在身边的凡人”……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夜华……”她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彻骨的寒意,“素锦……”
桃花醉早已醒了大半,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恨意。她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双眼。这里,曾是一片黑暗。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眼睛,更是信任,是爱情,是她作为素素时,拥有过的一切!
“呵呵……呵呵呵呵……”白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疯狂。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是白浅,青丘帝姬,四海八荒敬仰的姑姑。
但她,也是素素,那个被夜华伤得体无完肤,推入地狱的凡人。
结魄灯已破,记忆归来。
从此,四海八荒,再无那个对夜华心存一丝幻想的白浅。
只有,历劫归来,睚眦必报的——青丘白浅!
她缓缓站直身体,眼中的疯狂与痛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万里的寒意和决绝。她看向洞外,九重天的方向。
夜华,素锦……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柔弱可欺的素素。她是白浅,是上神!谁也别想再欺她、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