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梧宫内,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夜华甫一踏入,便见西海二皇子叠风——亦是昆仑虚的大弟子,已在殿中等候。
叠风一身玄色劲装,眉宇间带着几分风尘与忧虑,见夜华进来,忙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叠风上仙免礼。”夜华声音清冷,目光扫过他,“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叠风直起身,面色凝重:“正是。殿下,近来听闻翼界有些异动,他们……他们正在暗中抓捕散佚的仙僚,不知此举究竟有何图谋?”
夜华眸光微沉,并未立刻回答。
叠风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事,让我昆仑虚上下颇为牵挂。前段时间,收到十师弟的来信,说……说翼君离镜,竟在东海境界,遇到了我那失踪多年的十七师弟!我们这些年遍寻十七师弟不着,心中本就万分愧疚,如今他竟被离镜那厮撞见,真是……哎!”他语气中充满了懊恼与担忧。
“东海境内?”夜华捕捉到关键信息,心中猛地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叠风上仙,你可有……司音神君的画像?”
叠风一怔,不知太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连忙点头:“有的,太子殿下稍等。”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小心展开。
画卷之上,少年郎眉眼如画,神采飞扬,一身青衣,顾盼间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的气度,赫然正是当年昆仑虚的小十七,司音神君。
夜华的目光落在画上,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张脸,纵然年少青涩了些,眉宇间的神韵,却与他魂牵梦绕的素素,与如今的青丘白浅,别无二致!原来……原来她就是司音!他苦苦寻觅的素素,竟是当年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在九重天共过患难的昆仑虚弟子!无数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激荡,缓缓合上画卷,将那份震惊与狂喜深藏心底,并未向叠风透露分毫。他淡淡开口,转移了话题:“叠风上仙,翼族劫杀仙友之事,恐怕离镜未必全然知情。依本君看,多半是那位胆大包天的翼后所为。”
他顿了顿,继续道:“本君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翼族上古时期,有一种禁术,可以用仙人的神力炼化,化作金丹,给濒死的孩童服用,据说能有起死回生之效。此事……暂且放放,待本君查到确切消息再说。”
叠风闻言,恍然大悟,又有些后怕:“原来如此!多谢太子殿下告知。”
“无妨。”夜华道,“天君召本君议事,叠风上仙若无事,便随本君一同去凌霄宝殿吧。”
“是,太子殿下。”
二人遂一同离去,往凌霄宝殿行去。
**与此同时,洗梧宫偏殿。**
辛奴奉了素锦娘娘的命令,正巧舌如簧地哄着元贞:“元贞小殿下,我们娘娘新得了一些上好的花蜜糕,请您过去尝尝鲜呢。”
元贞年少单纯,不疑有他,便跟着辛奴来到了素锦的寝宫。刚一踏入内殿,一股奇异的香气便袭来,元贞只觉头脑一阵昏沉,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素锦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她迅速解开自己的衣襟,弄乱了发髻,脸上挤出惊恐又委屈的神情,跌坐在地,发髻散落,衣衫不整。一切准备就绪,她对门外扬声道:“辛奴!”
辛奴早已等在门外,闻言立刻心领神会,拔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向外跑去:“不好了!快来人啊!元贞殿下他……他对我们娘娘无礼!快来人禀报天君!”
声音尖锐,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洗梧宫,并迅速传到了天君耳中。
消息也第一时间传到了连宋耳中。连宋一听,心知不妙,素锦这是又要作妖,而且竟把主意打到了元贞身上!他不敢耽搁,急忙赶往桑籍的住处。
此时,桑籍正因一些旧部的事情,在自己的宫殿内与恰好路过的夜华说着话。二人刚谈及元贞在凡间的历练即将结束,连宋便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二哥!夜华!出事了!元贞在洗梧宫出事了!被素锦告了!”
桑籍脸色骤变:“什么?!”
夜华也是眉头一蹙,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具体情形尚不清楚,只知道辛奴在外面哭喊,说元贞对素锦无礼,天君怕是已经知道了!”连宋急声道。
“胡闹!”桑籍又惊又怒,元贞那孩子向来乖巧,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素锦陷害!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拉住连宋,“快!去洗梧宫!”
夜华眸光深沉,也立刻跟上:“走。”
三人急匆匆赶到洗梧宫外,尚未踏入,便已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天威弥漫其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殿门大开,金光璀璨,天君端坐于上首的宝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素锦跪在殿下,哭得梨花带雨,发髻微散,衣衫也似有些凌乱,更显得楚楚可怜。她正抽抽噎噎地向天君诉说着什么,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浸了泪。
“……天君明鉴,元贞殿下他……他今日趁夜华君不在宫中,竟……竟对臣妾……臣妾奋力抵抗,他还口出秽言,说……说要取代夜华君的位置……”素锦泣不成声,抬起泪眼,望向天君,满是惊恐与委屈。
桑籍一听,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怒不可遏地大步流星闯了进去,连宋和夜华紧随其后。
“素锦!你休要血口喷人!”桑籍指着素锦,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元贞是什么样的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他向来乖巧懂事,尊师重道,怎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定是你设下圈套,陷害于他!”
天君早已料到桑籍会如此,他缓缓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桑籍:“桑籍!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竟敢在九重天,在夜华的洗梧宫内,做出这等败坏纲常伦纪之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父君!”桑籍猛地跪倒在地,声音急切,“元贞绝无此事!定是素锦她……”
“够了!”天君重重一拍龙椅扶手,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证据确凿!素锦身上的抓伤,还有她宫中仙娥的证词,难道都是假的?桑籍,事到如今,你还想包庇于他?”
天君心中冷笑,他何尝不知这里面或有蹊跷,但元贞是桑籍之子,是那个为了一条小巴蛇甘愿自降身份、让他颜面尽失的儿子的后代。这个污点,他要彻底洗刷。素锦的哭诉,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将计就计”、名正言顺处置元贞的机会。既能惩戒桑籍一脉,何乐而不为?
“父君!”桑籍额头抵地,声音带着哀求,“元贞年纪尚幼,或许是一时糊涂,求父君开恩,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无论什么惩罚,我桑籍一力承担,只求父君饶过元贞这一次!”
连宋也上前一步,拱手道:“父君,元贞素日里确是品行端正,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不如……”
“另有隐情?”天君打断连宋,眼神冰冷,“连宋,你也要为他求情?此事关乎天族颜面,若不严惩,何以儆效尤!” 他看向一旁侍立,面无表情的夜华,“夜华,此事发生在你洗梧宫,你怎么看?”
夜华眸光深沉,他自然不信元贞会做出这等事,但天君此刻已是盛怒,又明显意有所指,他若强行辩解,反而会引火烧身。他沉声道:“孙儿……听凭天君处置。”
天君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殿外,厉声道:“来人!将那大胆狂徒元贞,给本君带上来!”
片刻之后,元贞被两名天兵押了上来。他脸色苍白,衣衫有些褶皱,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不解,但仍强自镇定。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父亲桑籍,以及上首怒不可遏的天君时,小小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元贞!你可知罪?”天君威严的声音响起。
元贞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天兵按住了肩膀。
天君见状,不再多言,直接宣判:“元贞身为北海水君之子,行止不端,意图轻薄太子殿下侧妃,败坏宫闱!此等恶行,罪不容诛!念其年幼,本君从轻发落——”
他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即刻起,废除其太子身份,以捆仙绳缚之,贬下凡间,历劫六十载!六十载后,若能洗心革面,方可重返天庭,再议仙班!”
“不——!”桑籍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父君!不可啊!元贞他承受不住六十载轮回之苦啊!求父君开恩!求父君……”
天兵已经取来了捆仙绳,那闪烁着银光的绳索带着冰冷的禁制之力,无情地朝着元贞缠去。
“父君!”元贞终于再也忍不住,当捆仙绳紧紧缚住他,一股剧痛传来,仙力被瞬间压制时,他看着那个为他苦苦哀求却无能为力的父亲,眼中的恐惧终于化为绝望的哭喊,“父君!救我!父君——!救我啊——!”
那撕心裂肺的“父君”二字,如同两把尖刀,狠狠扎进桑籍的心里。他想要冲过去,却被天君身边的神将拦住。
“带走!”天君别过脸,不再看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父君!!”元贞的哭喊声越来越远,被天兵强行拖拽着,消失在殿门外。
桑籍颓然地瘫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连宋默默地扶起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无奈。夜华站在原地,眸光晦暗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洗梧宫内,只剩下天君冰冷的背影,和桑籍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一场由阴谋引发的风波,以一个少年的苦难为代价,暂时落下了帷幕,却也为日后的种种纠葛,埋下了更深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