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帝狐后并白真匆匆赶到十里桃林,远远便望见折颜的药庐外,石桌上躺着的那抹熟悉的白影,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女儿白浅。
彼时,白浅一身素白的衣裙上沾染了点点血迹与尘土,原本灵动狡黠的凤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脸色苍白如纸,了无生气,若非胸口尚有微弱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已是天人永隔。
“浅浅!”狐后第一个冲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仿佛眼前是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她看着女儿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尤其是那双紧闭的、此刻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心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的儿啊……”狐后哽咽着,声音都在发颤,“怎么会伤成这样?上神之劫,为何偏偏又是情劫!这该死的情劫,到底要折磨她到何时才肯罢休!” 她想起白浅飞升上仙时,便是历了那场与墨渊的情劫,已是撕心裂肺,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如今飞升上神,竟又是一场情劫,且看这模样,比上一次更为惨烈。
狐后抚摸着白浅冰冷的脸颊,泪水潸然而下,打湿了白浅的衣襟。她哽咽道:“罢了,罢了……忘了,忘了也好!只要浅浅能平安回来,那些伤心的过往,忘了就忘了吧!总好过这般……这般让她痛不欲生!” 与其记得那些剜心刻骨的爱恋与背叛,倒不如干干净净,做回她无忧无虑的青丘帝姬。
白真站在一旁,看着妹妹狼狈不堪的模样,平日里温润的脸色此刻也阴沉得可怕,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心疼。他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的,如今却被情伤至此,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伤她之人挫骨扬灰。
折颜叹了口气,走上前,对白帝和狐后道:“她身上的伤虽重,但我这里有丹药,悉心调理一番,总能痊愈。只是这眼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为救墨渊,她以心头血养其仙身七万年,后又为封印擎苍,被打落凡间,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又失了双眼。我如今能护住她的眼脉,让她日后尚有重见光明的可能,但眼下,却只能先用灵药护住,寻些替代品暂代。只是这替代品毕竟不是真的,最受不得强光刺激,否则眼脉极易受损,日后想复明便难了。”
狐后一听,心又揪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浅浅总不能一直闭着眼,或是终日躲在暗处不见天日吧?”
折颜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我记得,在那万里东海的深处,有一处‘鲛人泪泉’,泉眼附近特产一种‘浮光锦’,此锦乃鲛人以泪泉之水与海底荧光草丝织就,轻薄透气,却能有效阻隔强光,最妙的是它色泽柔和,戴上并不影响视物,反而有种朦胧之美。若能用这浮光锦为她做一个眼袋,遮挡住双眼,便能护她眼脉周全了。”
“东海深处?浮光锦?”狐帝一直沉默着,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此刻听闻,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开口道,“我知道那地方!虽有些许鲛人族守卫,且深海压力巨大,但为了浅浅,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着石桌上气息奄奄的女儿,心中痛如刀绞,再顾不得其他,当即道:“我这就去趟东海!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浮光锦取来!”
说完,狐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不容置疑的父爱,也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宽慰或嘱咐的话语,身影一晃,周身白光大盛,便化作一道疾射的流光,急匆匆地朝着东海的方向飞去。他身为青丘帝君,为了女儿,便是龙潭虎穴,他也闯了!只要能让浅浅少受些苦楚,他做什么都愿意。
狐后看着狐帝匆匆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儿,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只是这一次,心中多了一丝沉甸甸的期盼与担忧。东海深处,但愿帝君能一切顺利。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在桃林焦灼等待的狐后与白真而言,却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轮回。狐后寸步不离地守在白浅身边,一遍遍轻抚她苍白的脸颊,低声呢喃着只有母女俩才懂的安慰话语。白真则按捺着焦躁,时而踱步,时而望向东方海面的方向,周身的寒气几乎能冻结空气。
终于,一道熟悉的白光破开云层,带着些许海风的咸湿气息,疾射回桃林。狐帝身影落下,虽略显风尘仆仆,额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汗珠,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急切。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锦缎,那锦缎在桃林的光线下,流淌着柔和而朦胧的光晕,仿佛将月华与星辉都织了进去,正是那东海深处的浮光锦。
“拿到了!”狐帝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显然这一趟东海之行并非一帆风顺,深海的压力与鲛人族的阻拦想必费了他不少心力。
“快,折颜!”狐后一见锦缎,立刻喜极而泣,连忙催促道。
折颜早已等候多时,见状上前,接过那浮光锦。只见他指尖灵力微动,那锦缎便如同活过来一般,自行裁剪、缝缀,不多时,一个样式简洁雅致,边缘绣着淡淡流云花纹的眼袋便呈现在众人面前。那浮光锦质地轻盈,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确实如折颜所说,有种朦胧的美感。
“好,好!”狐后看着那眼袋,连连点头,心中大石总算落了一块。
折颜小心翼翼地将眼袋轻轻覆在白浅紧闭的双眼之上,并用一丝柔和的灵力固定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对白帝狐后道:“好了。这浮光锦眼袋既能挡去强光,又不影响她感知周遭的光影变化,等她醒来,便可用了。接下来,便是让她好生休养,待她醒转,再慢慢调理。”
狐帝看着女儿双眼被那柔和的浮光锦覆盖,遮住了那份触目惊心的空洞,心中稍安,随即沉声道:“浅浅受了这么大的苦,这笔账,我青丘记下了。待她好些,我定要查清楚,究竟是何人,将她伤成这般模样!” 话语中,是身为父亲的雷霆之怒。
白真也冷冷接口:“不错,敢伤我青丘的人,无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狐后此刻却只关心女儿:“好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只要浅浅能平安醒来就好。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她吧。”
折颜点点头:“也好,我这桃林清净,最适合养伤。我去备些安神定魂的汤药来。”
于是,青丘的三位尊长,便这样日夜守护在白浅床榻之侧,等待着他们的小公主,从那场撕心裂肺的情劫与伤痛中,缓缓醒来。而那覆在白浅眼上的浮光锦,如同一片温柔的云,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光亮,也似乎预示着,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或许真的能如狐后所愿,随风而逝,了无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