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笔下的最后一点墨晕开,宣纸上的景致便活了过来。
并非什么名山大川,也非什么奇花异草,只是一幅寻常的瑶池一隅。青石板路蜿蜒,几株碧桃开得正好,树下,他的浅浅与他们的阿离依偎着,白浅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正低头听阿离说着什么。阿离则仰着小脸,一脸孺慕与天真。阳光透过花瓣,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温馨得让人心头也跟着软了。
成玉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了半晌,又左右看了看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委屈:“殿下,您这画是画得极好,可……小仙我也在这儿坐了许久,怎么连一片衣角、一缕发丝都未曾入画?莫不是小仙我今日隐身了不成?”
阿离早就凑在旁边看了个真切,闻言,小大人似的捧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指着画卷,奶声奶气地对成玉道:“成玉成玉,你看你看,这上面没有你呀!呵呵呵,爹爹只画了娘亲,还有我!”
白浅也忍俊不禁,看向成玉,眼中带着歉意,柔声道:“成玉,你别介意,夜华他……最近许是身体还未大好,作画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我们娘俩了。”她这话,既是替夜华解释,也是想给成玉一个台阶下。
谁知,白浅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夜华却像是被“身体不舒服”这四个字刺了一下。他放下画笔,墨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服气”,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被冤枉的愠怒。他二话不说,长臂一伸,便将尚在含笑解释的白浅打横抱了起来。
白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脸上飞起红霞:“夜华,你做什么!”
夜华却不答话,只稳稳地抱着她,转身便朝殿外走去,步履稳健,气息匀长,哪里有半分“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只留下成玉和阿离在原地。
阿离眨了眨眼,看看爹爹娘亲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一脸呆滞的成玉,挠了挠头,没太明白爹爹为何突然抱走娘亲。
而成玉,则是彻底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指着夜华与白浅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那幅画,再想想白浅刚才的解释,以及夜华那矫健的身姿和抱着人说走就走的利落劲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空荡荡的门口,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这叫身体不舒服?白浅上神,你确定他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
她话未说完,但那语气中的惊愕与“上当受骗”之感,简直溢于言表。这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分明是龙精虎猛,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用行动证明自己“好得很”,顺便还把“罪魁祸首”——他的浅浅,给抱回去“单独算账”了!
成玉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的阿离干笑道:“阿离啊,你爹爹……身体确实‘好’得很,好得很呐!”这波狗粮,她吃得猝不及防,还顺带被塞了一嘴的“身体不舒服”的惊天谎言!
夜华抱着白浅,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回到了洗梧宫。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夜华将白浅轻轻放在铺着云锦的软榻上,眼中的急切与深情几乎要溢出来。白浅抬眸望他,脸颊微红,带着一丝被他方才举动惹出的羞赧,却也有同样的情意流转。
无需多言,空气中早已弥漫开浓得化不开的缱绻。夜华俯身,滚烫的唇印下,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衣衫在无声中滑落,肌肤相亲的温度点燃了所有的情愫。帐幔轻垂,隔绝了天光,只余下室内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与低吟。
一番翻云覆雨,两人皆是餍足。白浅慵懒地依偎在夜华怀中,发丝微乱,脸颊泛着动人的红晕。夜华紧紧搂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满足:“浅浅……”
“嗯?”白浅闭着眼,鼻音软糯。
夜华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了。明日,明日我就让母妃和天君说,去向狐帝姑父准备求亲事宜。这一次,定要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门,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白浅心中一暖,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她的身影,清晰而唯一。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素锦便急匆匆地来到了乐胥娘娘的寝殿。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对着乐胥娘娘福身道:“娘娘,不好了!昨夜……昨夜我似乎看到白浅上神在太子殿下的茶里下了什么东西!”
乐胥娘娘本就对白浅心存芥蒂,闻言眉头立刻蹙起:“哦?竟有此事?”
素锦连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是啊娘娘,臣妾也是无意中瞥见,不敢妄言,但若此事是真,那太子殿下的安危……”
乐胥娘娘心中一紧,夜华是她唯一的指望,容不得半点差池。她当即沉了脸:“走,随我去洗梧宫看看!若真是那白浅胆大妄为,本宫定不饶她!”
于是,乐胥娘娘带着素锦,气势汹汹地便往夜华的寝宫而来。
寝宫内,夜华与白浅刚刚起身。白浅正由侍女伺候着梳妆,夜华则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胶着在白浅身上。
殿门被推开,乐胥娘娘带着素锦走了进来。素锦抢先一步,对着夜华和白浅盈盈下拜,声音甜腻:“君上,白浅上神,素锦给您二位请安。”
乐胥娘娘则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最后落在白浅身上,语气不冷不热:“白浅上神。”
白浅抬眸,神色平静无波。夜华放下茶盏,起身迎了上去:“母妃。”
乐胥娘娘对着夜华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白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白浅上神身份尊贵,按说,该是我给你请安才是。只是,如今你与小儿夜华的婚事眼看便要定下,这礼,不如就这般抵了吧。”她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提醒白浅,莫要仗着身份便目中无人。
白浅何等通透,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微微一笑,从容起身,对着乐胥娘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娘娘说的是。既然日后要嫁给夜华,按他的辈分,白浅自然该给母妃请安。”她姿态放得很低,却并无半分谄媚,反而透着一股落落大方的气度。
乐胥娘娘倒是没想到白浅会如此“识趣”,微微一怔,随即脸色缓和了些许,淡淡道:“好,我便受了你这未来儿媳妇的礼。”
她话音刚落,目光一转,便看到夜华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唇边抿了一口。乐胥娘娘心中的疑虑顿时被素锦的话勾起,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夜华!放下!这茶有问题!”
素锦在一旁适时地露出惊慌之色,附和道:“是啊君上,昨夜……”
夜华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乐胥娘娘,眼中带着一丝无奈,随即解释道:“母妃放心,这并非什么有问题的茶,是折颜上神特意给浅浅配的补药,对身体有益无害。”他说着,还特意将茶盏递到乐胥娘娘面前,“母妃若是不信,可闻一闻。”
乐胥娘娘将信将疑地闻了闻,果然只闻到一股清雅的药香,并无半分异样。她脸色稍霁,看来是素锦看错了?她瞪了素锦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失落。
乐胥娘娘转向白浅,语气缓和了些:“既然白浅上神这几次三番地来洗梧宫,看来你与夜华的婚事,确实该尽快办了。本宫等下便去见天君,商议此事。”
“阿奶!”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阿离从殿外跑了进来,扑到乐胥娘娘面前,仰着小脸,抱着她的腿甜甜地说,“阿奶,阿离喜欢你!娘亲每次来都偷偷摸摸的,一点都不方便,以后娘亲嫁给父君,就能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阿离就能天天见到娘亲,也能天天见到阿奶了!”
乐胥娘娘被阿离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伸手摸了摸阿离的头:“哦?阿离平常不是不喜欢阿奶吗?怎么今日这般嘴甜?”
阿离连忙摇头,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阿离一直都喜欢阿奶,只是今日……今日更喜欢!”他说着,还撒娇似的蹭了蹭乐胥娘娘的衣袖。
乐胥娘娘被他逗乐了,心中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她笑着点了点头:“你这小家伙。”
素锦站在一旁,看着这祖孙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气得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尴尬地站着。
乐胥娘娘抱着阿离,又与夜华、白浅说了几句关于婚事筹备的话,便带着满心的欢喜和一丝对素锦“谎报军情”的不悦,领着素锦离开了洗梧宫。
殿门再次关上,白浅看向夜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带着一丝笑意。夜华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都过去了。浅浅,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白浅回握住他,点了点头,唇边漾开一抹安心的笑容。是啊,好日子,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