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一道青影翩然降临西海水晶宫,正是放心不下妹妹,特地前来探望的青丘白真上神。
白真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一身月白长衫,手持折扇,见到白浅,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小五,你这西海的日子,倒是清净。只是瞧你眉宇间,似有心事重重?”
兄妹二人寻了处僻静的水榭坐下。白浅将自己被天族奴婢编排后夜华为了阿离喝醉的事情和她吵了一架告诉了她四哥。
白真闻言,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合拢,在掌心轻轻一敲,俊朗的眉峰微微蹙起:“哦?竟有这等事?天族的奴婢竟敢编排到你青丘女君的头上,胆子倒是不小。不过,夜华那小子,竟为了这点子事,还为了阿离那小不点儿喝酒,与你争吵?”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小五啊小五,你当真是被夜华那小子宠得有些糊涂了,还是你自己也钻进牛角尖里去了?”
白浅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幽幽道:“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的不是了?”
白真斜睨她一眼,扇子又“唰”地打开,慢悠悠地扇着风:“你且先别急着恼。那奴婢编排你,自然是她的不是,这事若传出去,我青丘的脸面往哪儿搁?回头让折颜去跟天君说道说道,管教管教下头人,这是后话。”
他话锋一转:“但夜华与你争吵,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如此?仅仅是因为阿离喝醉了酒?还是因为……你有事瞒着他?”
白浅一怔:“我瞒着他?我何时瞒着他了?那奴婢嚼舌根的事,我本就没放在心上,觉得不值当为这个扰了他,再者,阿离喝醉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担心,一时迁怒于我,我……”她越说声音越低,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白真嗤笑一声:“你啊!你没放在心上,不代表夜华不会放在心上。你是他的妻,旁人编排你,他若无动于衷,那才是真的有问题。他或许气的,不是你没告诉他奴婢的事,而是气你受了委屈却不与他说,自己扛着。在他看来,你这是没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夫君。”
“至于阿离喝醉,那不过是个由头,或者说,是压垮他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既要处理九重天的繁杂事务,又要担心你在西海是否安好,如今听闻阿离因喝果子酒而醉倒,你却事先未曾察觉和阻止,他一时心急,语气重了些,也是有的。”
白浅沉默了。四哥的话,像一把钥匙,似乎打开了她心中某个症结。她仔细回想当时夜华的神色,除了恼怒,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和疲惫?
“可是,”白浅还是有些不服气,“他也不能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指责我吧?”
白真放下折扇,认真地看着她:“小五,两人相处之间,最忌讳的便是‘猜’和‘瞒’。他或许方法不对,语气重了,但你若当时能平心静气地与他解释,而非硬碰硬地争吵,或许事情便不会闹僵。你啊,性子还是那般刚烈,一点就着。”
他伸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了拍白浅的头:“夜华那小子,看着冷漠,实则心思重得很。他对你的好,是实实在在的。这次之事,你们二人都有些意气用事。你在这西海清静,他在九重天未必轻松。回去之后,找个机会,好好与他说道说道,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白真摇着扇子点了点她说:“我们青丘的两个帝姬,一个开窍太早,一头栽进那太晨宫,一个却偏偏开窍这么晚,明明心里揣着人,嘴上却硬得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旁人也帮不上忙,你自己慢慢琢磨吧。只是记住,无论何时,青丘永远是你的后盾。”
白浅被说得有些不自在,嗔道:“四哥!”
白真哈哈一笑,站起身:“好了,看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你师父元神之事,你也要多加小心。我先回青丘了,免得折颜那老凤凰又念叨我不务正业。你自己也注意休息,莫要太过操劳。”说罢,青影一闪,便已消失在水榭之外。
白浅望着四哥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四哥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她真的……喜欢上夜华了吗?这个念头让她心慌意乱,连忙甩甩头,将其强压下去。当务之急,是师父,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有些缘分,注定是躲不开的。
又过了几日,西海水晶宫忽然传来通报,说是天族太子夜华殿下驾临。
白浅正在研究古籍,听闻此事,心中便是一紧。他怎么会来西海?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一名女使已来到她的居所外,恭敬地行礼道:“仙使,水晶宫有贵客找您,想请仙使移步一见。”
“知道了,前头带路吧。”白浅压下心头的纷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跟着女使向水晶宫的大殿走去。
殿门缓缓开启,殿内光线明亮,夜华一袭玄色龙袍,正端坐于上首的宝座之上。他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身影的刹那,便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蕴藏了万千星辰。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白浅心中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瞬间涌上心头。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曾让她爱入骨髓,又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呵。”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了。她猛地转身,便要离开这让她窒息的大殿。
“浅浅!”夜华见状,心头大急,几乎是瞬间便从宝座上消失,下一刻,便已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挡在了白浅面前,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放开!”白浅用力挣扎,声音冰冷。
“我不放。”夜华凝视着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痛楚,声音沙哑而低沉,“浅浅,别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脆弱,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白浅的心尖。这几日刻意筑起的冰墙,在他灼热的目光和深情的话语下,悄然融化了一角。
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夜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浅浅,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别走,好不好?”
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和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听着他压抑的恳求,白浅心中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所有的委屈、思念,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一夜缠绵,抵死温存。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空白与等待,都在这一夜之间,尽数弥补回来。窗外月华如水,殿内烛影摇红,诉说着一段跨越生死、纠缠不休的爱恋,在历经劫难之后,悄然迎来了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