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天宫的琉璃瓦上,反射着清冷的星辉。桑籍牵着少辛的手,一路疾行,少辛的素白裙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脸上带着几分羞怯与不安,亦有几分对未来的憧憬。她紧紧跟着桑籍的步伐,踏入了南天门,向着那片象征着无上尊荣,却也可能是无尽樊笼的天宫深处走去。
他们行至通往东宫的白玉长阶下,却不期然地,与另一道身影撞了个正着。
来人身着玄色锦袍,墨发高束,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面容冷峻,眉眼深邃,正是天族太子夜华。他刚从九重天军营巡视归来,眉宇间尚带着一丝肃杀之气,此刻撞见桑籍,尤其是看到他身旁那陌生的、怯生生的女仙,脚步不由一顿。
夜华的目光在桑籍和少辛交握的手上淡淡一扫,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二叔。”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桑籍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夜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旋即镇定下来,强作镇定道:“夜华,你回来了。”他下意识地将少辛往身后带了带。
夜华的目光并未在少辛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看着桑籍,语气依旧平淡:“二叔深夜带一位……姑娘回天宫,所为何事?”
桑籍被问得一噎,他知道夜华聪慧,此事恐怕瞒不过他。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意隐瞒,只是此刻并非解释的好时机。“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带她回宫。”他含糊道,便想绕过夜华。
夜华却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实质,让桑籍倍感压力。“二叔,”夜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有些事,一旦做了,便再难回头。天君那里,恐不好交代。”
这句话如同一记警钟,敲在桑籍心头。但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吸一口气,避开夜华的目光:“我意已决。多谢太子提醒。”说罢,不再停留,拉着少辛快步上了长阶,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华立于原地,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眸色沉沉。他自然知晓这位二叔的性情,一旦认定,便执拗得很。只是,为了一个小巴蛇,忤逆天君,放弃与青丘的婚约,实在是……糊涂。此事,怕是要在天宫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向着自己的洗梧宫走去。
洗梧宫内,灯火通明,却静谧无声。夜华刚踏入寝殿,便见连宋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玉质酒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哟,太子殿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宿在军营呢。”连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
夜华走到他对面坐下,自有仙娥奉上清茶。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刚回来。”
“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军营出了什么事?”连宋挑眉,放下酒壶,正色了几分。
夜华啜了一口清茶,抬眸看向连宋,淡淡道:“军营无事。只是方才在宫门外,遇见二叔了。”
“二叔?桑籍?”连宋一愣,随即笑道,“他不是被天君派去和青丘帝姬相处感情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华放下茶盏,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带人?带谁了?”连宋好奇地追问,他这位二叔一向独来独往,除了公务,鲜少与人交从过密。
夜华沉默片刻,吐出三个字:“一个小巴蛇。”
“小巴蛇?”连宋先是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噌地一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脸上的戏谑之色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愕,“哪个小巴蛇?难道是……”
夜华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正是当年白浅上仙在昆仑虚山下救下的那只。名唤少辛。”
“我的天!”连宋倒吸一口凉气,在殿内急走几步,“他、他把那小巴蛇带回天宫了?他疯了不成?!他忘了他与青丘白浅的婚约了吗?忘了天君对他的期许了吗?他就不怕天君震怒,废了他的地位?!”
连宋性子虽跳脱,但事关重大,他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利害。桑籍此举,无异于自毁前程,甚至可能连累整个天族与青丘的关系。
夜华看着他焦急的模样,语气依旧平静:“他意已决,我劝过,无用。”
“劝过有什么用!他那个人,牛脾气一上来,十头龙都拉不回来!”连宋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去拦他!不能让他就这么把人带回他的寝殿,更不能让他直接去面禀天君!否则,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连宋深知桑籍的脾气,一旦让他把少辛安置下来,再去向天君坦白,那便是铁板钉钉,谁也救不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将事情闹大之前,把他拦住,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刚回宫,想必不会立刻去见天君。”夜华道。
“那也不行!得赶紧去!迟则生变!”连宋说着,已是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到殿门口,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夜华,你也准备准备,若是我拦不住,天君那边,怕是少不了要召你过去问话。”
夜华颔首:“我知道。”
连宋不再多言,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洗梧宫的夜色之中,径直朝着桑籍的寝殿方向疾驰而去。他必须赶在桑籍做出更冲动的事情之前,把他拦下!
夜华独自坐在殿内,望着连宋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场风波,怕是难以避免了。他端起微凉的茶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