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编修参议的身份,如同一件做工精巧、合乎规制的外袍,为沈青梧那尚在雏形、隐于暗处的情报网络,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与可向深处渗透的绝佳机会。
她如今可以名正言顺、不受太多阻碍地调阅翰林院藏书楼中浩如烟海的典籍。这其中包括了各地详尽的舆地志、山川水利图、物产风俗录;也包括了存放于特定库房、记录着众多官员出身、履历、考绩、甚至一些不甚起眼的奖惩记录的档案;甚至,凭借一定的权限和合理的由头(例如编修前朝史需核对旧案),她还能接触到一些尘封多年、落满灰尘的旧案卷宗。这些看似枯燥、布满蠹虫咬痕的文字背后,往往隐藏着官员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师承、同乡关系网络,地方豪强势力的盘根错节,乃至一些被时间掩埋、不为人知的陈年秘辛与利益交换的痕迹。沈青梧凭借着重生带来的先知优势以及这一世刻意锻炼出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敏锐如鹰的洞察力,如同最有效率的织布机,从这些散乱的丝线中,梳理、筛选、编织出有价值的信息图谱,再通过老刀建立的、日益严密的特殊加密方式,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老刀等人如今行事也更加方便,活动范围得以拓展。借着“沈参议需为编修事宜查阅某地风物资料”或“需核实某位前朝官员生平细节”等光明正大的名义,他们可以更自然地接触一些负责档案管理、文书抄录的低阶官吏、书吏。几杯薄酒,一些不算逾矩的“润笔”或“辛苦费”,往往就能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口中,套取或购买到一些零碎却可能关键的消息,比如某位官员近日与谁往来密切,某地送往京中的奏报是否与公开版本有细微出入等等。沈青梧经营的情报网络,开始如同植物的根须,从市井江湖的土壤,更深入、更隐蔽地向着帝国庞大官僚体系的肌理内部渗透、蔓延。
与此同时,她之前凭借财力与人脉网罗的那些各有专长的“奇人异士”,也开始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为这个网络提供更专业的技术支持,发挥出独特的作用。
隐居在西郊匠作铺的“鲁巧手”,在沈青梧提供的部分资源支持下,不仅对那架曾立下大功的轮椅上的机关弩箭进行了数轮改进,增加了小巧弩箭的射程、精准度和威力,还设计了一个更为隐蔽、可与轮椅扶手花纹融为一体的触发装置,使其在非战斗状态下几乎无法被察觉。他甚至开始根据沈青梧某次闲聊时提出的、关于快速传递消息的模糊想法,废寝忘食地研究起利用机括、簧片与轻木制作小型机关鸟雀的可能性。虽然目前尚处于试验阶段,飞行的稳定性和距离都远未达标,但那栩栩如生的外形和初步的滑翔能力,已让云雀等人啧啧称奇,看到了未来的潜力。
而擅长模仿笔迹、伪造印信的“妙笔生”,则将其“工作场所”悄然转移到了更安全隐蔽之处。他利用沈青梧如今能接触到的各种官方文书格式、不同衙门的印鉴样本(甚至包括一些因年代久远而保管不善、得以窥见细节的旧印),开始尝试制作几乎可以乱真的路引、身份文书,甚至是一些低品级官员的委任状副本。他深知这些东西的敏感性与危险性,每一次下笔都极尽谨慎,力求完美。这些“作品”被严格保管,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如同藏在袖中的暗器,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打通关卡、伪装身份、乃至嫁祸于人的意想不到的作用。
沈青梧站在听雪苑的书房内,看着云雀刚刚送来的、来自老刀和鲁巧手等人的密报与进展说明,目光沉静。她深知,权力的斗争,从来不仅仅是朝堂之上面对面的唇枪舌剑,更是情报获取能力、特殊资源掌控、人脉网络广度与深度的全方位、立体化的较量。她必须将自己的根须,扎得更深,更广,编织的网,更加坚韧和隐秘,才能在未来必然更加猛烈、更加诡谲的政治风暴与权力倾轧中,不仅屹立不倒,更能掌控主动,实现自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