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首日,晨曦微露,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便长鸣而起,声震四野,惊起了林间栖息的飞鸟。皇帝身着金灿灿的戎装,精神矍铄,在高台之上挽起一张巨大的雕弓,瞄准了被侍卫驱赶至近前的一头雄壮公麋鹿。只听“嗖”的一声破空锐响,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没入麋鹿的脖颈,一击毙命!此举顿时引来了随行文武百官震天的欢呼与赞誉,“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
狩猎的序幕正式拉开。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皇子们、王公勋贵子弟们,如同开闸的汹涌洪流,纷纷策动胯下骏马,扬起马鞭,呼喝着、呐喊着,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了广袤的林莽与草场之中。他们各显神通,弓弦惊响,箭矢破空,犬吠马嘶,追逐着那些早已被驱赶至此、惊慌失措的各类猎物。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皮革、尘土、马匹汗液与隐隐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狩猎场的躁动气息,原始而热烈。
沈青梧跟随着由后宫妃嫔、公主及众诰命夫人组成的女眷队伍,驻马在一处地势稍高、视野开阔的草坡上。这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设了桌椅瓜果,供贵人们休憩观猎。她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盏,目光看似沉静地欣赏着围场壮阔的秋色——远山如黛,层林尽染,近处草场金黄,与狩猎骑士们鲜艳的衣袍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卷。然而,她的全部心神,都如同绷紧的弓弦,紧紧系在两个方向:一是西侧那片此刻看似寂静、却暗藏着她布下的救生之网与无尽杀机的悬崖;二是不远处,被几位经验丰富的内监宫人小心翼翼簇拥着、骑在一匹格外温顺矮小的果下马上的九公主李长歌。
她敏锐如鹰隼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很快,她便注意到,齐王萧彻麾下有几名身着普通侍卫服饰、看似寻常,却眼神精悍、行动间透着一股与宫廷侍卫迥异的剽悍之气的人。他们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专心追逐猎物,反而如同游弋的猎豹,有意无意地在外围移动,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遍遍扫视着皇室成员所在的区域,尤其是九公主李长歌的方向,带着一种评估与等待的意味。
而另一边,晏无咎依旧如一道沉默而冰冷的幽影,并未参与任何狩猎活动。他只是带着几名同样气息沉凝的西厂番役,不远不近地辍在皇帝御驾的侧后方。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那目光并非在欣赏狩猎盛况,更像是在审视棋盘,评估着每一颗棋子的动向。有一次,他那冰冷无波的视线,甚至与沈青梧暗中观察的目光有过一瞬短暂的交汇。没有火花,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让她心底莫名一寒,仿佛所有的伪装在那双眼睛前都无所遁形。她迅速垂下眼帘,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