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天光未亮,整个京城便已苏醒。朱雀门前,旌旗蔽日,仪仗森严。皇家秋猎的队伍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自宫门缓缓而出,浩浩荡荡,迤逦数里,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汇成一片沉闷的轰鸣,震动着京畿之地。
明黄色的龙旗与各色仪仗旗帜在秋日高悬的碧空下猎猎招展,闪烁着耀眼的金光。铠甲鲜明、手持长戟的禁军骑兵作为先锋开路,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跪伏的百姓。紧随其后的,是文武百官的车驾,以及宗室勋贵们装饰华美的马车与高头大马。队伍中,不时传来勋贵子弟们意气风发的谈笑声,马蹄轻快,彰显着少年人的朝气与对即将到来的狩猎的兴奋。
沈青梧坐在沈府女眷的马车中,车帘被她微微掀开一角,目光沉静地掠过窗外喧嚣而庞大的队伍。她看到了外围那些肃穆护卫的禁军士兵,他们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也看到了那些骑马随行、锦衣华服、言笑晏晏的勋贵子弟,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而在那群显赫的年轻人略微靠前的位置,一道玄色身影尤为醒目,仿佛自带一种隔绝喧嚣的孤高气场——正是晏无咎。他今日未着那身象征权势与危险的西厂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暗纹麒麟劲装,外罩同色绣着暗云纹的披风,骑在一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乌云盖雪”宝驹之上。他并未参与周围任何人的谈笑,甚至连目光都未曾斜视,只是漠然端坐马背,身姿挺拔如松。然而,正是这份过分的沉寂与他周身自然散发出的凛冽寒意,让他与周遭的喧闹浮华格格不入,仿佛独立于另一个冰冷而寂静的世界,令人望之心生寒意,不敢靠近。
沈青梧静静看了片刻,便轻轻放下了车帘,隔绝了那道即便隔着重重人群与距离,也依旧令人心悸的身影。她靠回软垫,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似休息,心中却在飞速运转,反复推演着皇家围场的已知布局、各处险要、人员分布,以及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节点。舆图早已熟记于心,但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任何疏漏都可能致命。
车驾在官道上行进了一整日,直到午后,才终于抵达了位于京城以北百里外的皇家围场行宫。依山而建的行宫群在秋色中更显巍峨,众人按照品级尊卑,各自被引往早已安排好的院落安顿。略作休整,沈青梧便以初次前来、欲熟悉环境兼散步消食为由,只带了最信任的云雀一人,按照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老刀提前探查绘制的精细草图,悄然避开那些互相寒暄、交际应酬的人群,朝着围场西侧那片以地势险峻、风光奇崛而着称,却也鲜少有人踏足的崖壁区域行去——那里,正是前世九公主李长歌“意外”坠崖、香消玉殒的命定之地。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