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潭有惊无险的事件过去几日后,沈青梧再次接到了九公主的传召。这一次,揽月阁内显得更加静谧,九公主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只余下她们二人。
阳光透过雕花长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九公主坐在轮椅上,神情比上次见面时少了几分疏离的威仪,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看着端坐在下首绣墩上的沈青梧,目光在她沉静的面容上停留了许久。
“碧波潭之事……多谢你。”九公主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后怕与郑重。她很清楚,若非沈青梧那日的提醒,让她心生警惕,不仅加强了随行侍卫,自己也下意识地命令轮椅避开了潭边那些看起来格外湿滑、泥土松软的区域,那么此次“意外”,绝不会仅仅是有惊无险。那深不见底、寒气逼人的潭水,对于她这双腿脚不便、体弱畏寒的人来说,无异于鬼门关!
“殿下言重了。”沈青梧微微欠身,态度恭谨而坦然,“殿下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化险为夷。青梧不过是恰好看过几本杂书,偶有所得,顺口一提,实在不敢居功。”
“神明庇佑?”九公主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与看透世事的凉薄笑意,“若这世间真有神明,真有公道,本宫这双腿……也不会自小便困于此椅之上,不见天日了。”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道尽了深宫皇女的无尽心酸与不甘。她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寒刃,直直射向沈青梧,“沈青梧,你是个聪明人。你可知,你此番‘预言’应验,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本宫,又置于何地?”
这话问得极为直接,也极为凶险。是在询问沈青梧的立场,也是在试探她的野心和胆量。
沈青梧迎着她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心中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脱口而出,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青梧明白。但青梧更相信,若此木并非无根之萍,若能得其滋养,长得足够高大粗壮,成为殿下宫苑中的栋梁,为殿下遮风挡雨,贡献一份力量,那么,外界些许风雨霜剑,青梧……无惧。”
她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她明确表达了投效之意,愿意成为九公主的“栋梁”,依附于她,也为她所用,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
九公主凝视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少女,她有着春花般娇艳的容貌,眼中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智慧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需要盟友,迫切需要!在这冰冷彻骨、步步惊心的深宫,在那些表面和睦、背后却恨不得你死的兄弟姐妹之间,在那些各有盘算、视她为废棋或障碍的朝臣眼中,她太需要属于自己的、可靠的力量了。而沈青梧,这个出身将门、心思缜密、胆识过人,且似乎还带着某种神秘“运气”或“洞察力”的少女,无疑是一个极具潜力和价值的投资对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沈青梧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她在等待,等待这位未来女帝的最终决断。
良久,九公主眼底的锐利渐渐化为一种沉静的、带着认可的光芒。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两个字,清晰而有力,如同金石坠地。“沈青梧,你今日之言,本宫记住了。从今往后,在宫外,你便是本宫的眼睛,本宫的手,替本宫观察这朝堂风向,市井百态。而在宫内……”她微微停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庇护,“只要本宫在这揽月阁一日,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便无人能动你沈青梧,以及你所在意的沈家分毫!”
没有歃血为盟,没有繁文缛节,但在这寂静的揽月阁内,一场关乎未来命运的金兰之契、政治联盟,于此一刻,初步却牢固地缔结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