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哗然与窃窃私语,如同无数根烧红了的钢针,密集而狠戾地扎在谢御史的每一根神经上。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那辉煌璀璨的宫灯、那流光溢彩的舞袖、那满桌珍馐散发出的香气,此刻都扭曲成了模糊而可怖的光影与气味,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一生清流自诩,持身以正,恪守礼教,将家族门风、士林清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数十载宦海浮沉,他弹劾过贪赃枉法的蠹虫,驳斥过谄媚邀宠的佞臣,甚至在御前直言犯谏,从未有过半分退缩与畏惧。他谢家的门楣,是靠着一代代人的铮铮铁骨与冰清玉洁的操守垒砌起来的,是能在史书上留下清名的!可如今……如今竟在这普天同庆、百官云集、连各国使节都在场的除夕宫宴上,在九五至尊的御座之前,他亲眼目睹了自己悉心教养、引以为傲的嫡女,与皇子私会的丑态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画卷,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公之于众!
这哪里是仅仅是女儿行为不端?这简直是将他谢氏一族百年来积攒的清誉与脸面,剥光了衣服,按在这金銮殿冰冷的金砖之上,承受所有人的目光凌迟与唾沫星子!是奇耻大辱!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洗刷的污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脊背上。有惊愕,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假惺惺的同情,更有那些与他政见不合、或嫉妒他御史之位能够风闻奏事者,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嘲讽与快意。他甚至能听到身后不远处,那几个素来与他不睦的官员,那压低了却依旧清晰传入他耳中的嗤笑声。
“啧啧,真是想不到啊,谢御史平日道貌岸然,家教竟是如此……”
“画中之人,莫非就是齐王殿下?这……这可是……”
“平日里看着谢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怎会做出这等……唉,家门不幸啊!”
每一句低语,都像是一把盐,狠狠地撒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他的手指在官袍宽大的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
“呃啊——!” 谢御史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所有的理智、君臣礼仪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猛地从席位上跃起,因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面前的案几,杯盘狼藉!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御阶之下,目光死死锁定在同样脸色难看、试图稳住局势的萧彻身上。经过一名值守侍卫身边时,他竟一把夺过了对方手中象征仪仗、沉重无比的金锏!
“萧彻!你这无耻之徒!安敢欺辱我女!坏我谢氏百年清誉!我跟你拼了!” 谢御史嘶嘶力竭,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他挥舞着金锏,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朝着萧彻劈头盖脸地砸去!
“护驾!快拦住谢大人!”
“谢卿!不可!殿前失仪!”
“父皇救命!”
惊呼声、呵斥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整个太和殿乱作一团!文武百官惊得目瞪口呆,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侍卫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去拦状若疯癫的谢御史。
萧彻猝不及防,狼狈不堪地躲闪。那金锏势大力沉,虽未击中要害,却重重抽在他的肩背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锦袍应声破裂,露出里面的中衣,发冠也被扫落,头发散乱下来,哪还有半分平日的亲王威仪,简直如同市井泼皮打架一般不堪!
“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辱我门风的畜生!” 谢御史被几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死死抱住,依旧奋力挣扎,双目喷火地瞪着萧彻,口中怒骂不止。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脸色早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万万没想到,一场好好的宫宴,竟会闹出如此不堪的丑闻!皇子与臣女私通,御史当殿殴打皇子……这简直是大周开国百年未有的笑话!
“成何体统!都给朕住手!”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震怒,如同雷霆炸响,终于暂时压下了殿内的混乱。
侍卫们强行将仍在挣扎怒骂的谢御史拖了下去。萧彻喘着粗气,衣衫不整,脸上混杂着惊怒、屈辱和一丝后怕。他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皇帝,急声辩解:“父皇!儿臣冤枉!这……这定是有人构陷!那画是假的!是有人要离间我们君臣父子啊!”
然而,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和方才谢御史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早已让他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殿内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鄙夷、同情、幸灾乐祸……私德有亏,觊觎臣女,这顶帽子,已然重重扣在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