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内宅那场由一碟芙蓉糕引发的风波,随着沈玉婉被禁足、赵姨娘失势而看似尘埃落定。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硝烟味似乎渐渐散去,但沈青梧知道,那若有似无的、属于阴谋与背叛的血腥气,依旧顽固地萦绕在听雪苑的梁柱之间,提醒着她这看似平静的府邸之下,潜藏着多少噬人的漩涡。
她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几株在微风中摇曳的新竹,目光却早已穿透了沈府的高墙,投向了更远、更危险的地方。内宅的倾轧,不过是棋盘边角无关痛痒的纠缠,是猛兽餐前用以磨爪的消遣。真正的生死局,在波谲云诡的朝堂,在烽火连天的边境,更在那个与她有着一纸婚约、其心思却如云雾般莫测高深、手段比毒蛇更阴冷的——西厂督主晏无咎身上。
坐以待毙,无异于自掘坟墓。她既从地狱归来,便绝不能将命运再交予他人之手。
行动,必须立刻开始。
她手中能动用的资源有限,但并非没有。借着惩治刁奴立威,她顺势接管了母亲姚氏留下的一部分、之前被王氏以“代为保管”为名攥在手中的嫁妆田产和铺面。虽然只是部分,却也解了燃眉之急。再加上她平日里积攒下的月例和一些不起眼的赏赐,一笔初始的资金悄然汇聚。
她的目标明确而精准——人手。并非寻常的护院家丁,而是那些真正经历过血火淬炼、却又被这太平盛世所遗忘的边缘之人。首选,便是那些因伤退役、生活潦倒、无所依凭的边军老卒。这些人,或许身手已不复巅峰时期的矫健,但常年在生死线上挣扎所磨砺出的经验、警觉以及对危险的嗅觉,却远非寻常武夫可比。更重要的是,他们大多对帝都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牵扯不深,骨子里还保留着军旅中那份最质朴的重诺与守义。
通过一家看似普通、每日里只是迎来送往些南来北往客商的车马行做中介和掩护,沈青梧隐在幕后,开始如同沙里淘金般,陆续接触并筛选合适的人选。
最先进入她视野的,是绰号“独指老刀”的老兵。他年近五旬,面色黝黑,左手上缺了一根小指,那是早年侦查时被突厥探马削掉的。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依旧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他曾是边军中最出色的哨探之一,精通追踪、反追踪与潜伏。
接着是“铁拐李”,一条腿在多年前一场惨烈的守城战中废了,走路有些跛,需倚靠一根熟铁打造的拐杖。然而他上身异常粗壮,双臂有千斤之力,曾是陷阵营的先锋,悍勇无比。如今虽残疾,那股子沙场悍卒的气势却未曾消减。
还有一位被称为“哑叔”的,并非真哑,只是性情沉默寡言到了极致。他原是军中负责后勤采买的伙头军,因常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对帝都各处的市井门路、犄角旮旯了如指掌,消息异常灵通。
以这三位为核心骨架,沈青梧又通过他们,如同蜘蛛吐丝般,谨慎地将触角延伸向更底层的世界。她网罗了号称能撬开天下绝大多数锁头的“妙手空空”;精于伪装易容、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百面郎”;以及耳朵比兔子还灵、号称帝都百事通的包打听“顺风耳”。
银钱如同流水般,通过车马行的隐秘渠道花了出去,换回的,是一张简陋却初具雏形、脉络逐渐清晰的情报网络。这张网,如同夜色中悄然结成的蛛丝,纤细,脆弱,却带着惊人的韧性,开始在帝都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敏感地捕捉着这座庞大,国家心脏每一次细微的、不为人知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