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的争论,尘埃落定。
战场的命运,却早已因此而变得岌岌可危。
一九四二年五月十四日,就在第三战区接到最高统帅部 “避免在金华、兰溪与日军决战,主力向衢州集结待机” 的指令,司令长官顾祝同随即调整部署,原本的决战计划被迫搁置,还在为 “保卫衢州” 的新方案仓促调动兵力时 —— 日军第十三军,已经全线出动!
五路大军,像五根锋利的、巨大的手指,从浙江的奉化、上虞、绍兴、萧山、富阳,这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向着浙赣铁路的东段,狠狠地抓了过来!
第 70 师团(师团长酒井康),从奉化出发,经新昌激战突破后,继续向永康推进。
第 22 师团(师团长大城户三治中将),从上虞,攻向东阳。
独立混成第 20 旅团(旅团长河野毅少将),从绍兴,攻向义乌。
第 15 师团(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从萧山,攻向浦江。
第 116 师团(师团长武内俊二郎中将),则从富阳,攻向建德。
你看,这是一张,何等巨大而又周密的进攻网络。
而另一边,原本应该 “以逸待劳” 的中国军队,此刻,却正处在战略部署调整的关键阶段 ,也并非单纯的混乱撤退,而是为掩护主力向衢州集结的有序转移。
第八十六军,军长冯圣法。
第八十八军,军长刘嘉树。
这两支,原本被部署在金华外围、准备进行决战的部队,此刻,接到的命令却是:节节抵抗,迟滞敌人,掩护主力,向衢州转移。
一场预想中的 “决战”,瞬间,变成了一场,被迫的 “阻击战”。
士气,可想而知。
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
一个第八十八军的士兵,正和他的战友们,在一个叫 “安华街” 的小镇上,匆忙地,构筑着工事。
他们刚刚从几十里外急行军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喝上一口水。
日军的炮弹,就已经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
“顶住!给主力转移,争取时间!”
连长,嘶哑地喊着。
但是,他们拿什么去顶?
他们面对的,是兵力数倍于己的、装备精良的日军师团。
而他们的背后,则是正在向西有序转移的 “友军”。
战斗持续了数日。
第八十六军,在长乐、东阳,付出了巨大代价。
第八十八军,也在安华、义乌,流尽了鲜血。
最终,这两支部队,在给予了日军一定的打击之后,也只能被迫地,向金华的北山地区,突围转移。
金华、兰溪,这两座浙中的重镇,就这样,彻底暴露在了日军的面前。
五月二十四日,日军完成了对金、兰两地的三面包围。
也就在这时,日军的侦察机发现,金华城内,燃起了大火。
第十三军司令官泽田茂判断,中国军队的主力,已经开始撤退。
为了,能迫使其进行决战,他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
将进攻重点,移至右翼!以一部兵力,攻占金、兰;主力部队,则立刻,向衢州,进行闪电般的追击!
战斗,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在金华,第七十九师的官兵们,与日军的第七十师团,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日军,甚至在城东无耻地投掷了糜烂性毒气弹。
战斗,持续到二十八日黄昏,守军,终因伤亡过重,被迫向北山突围。
金华,陷落。
在兰溪,第四十九军第六十二师(师长陶柳)的官兵们,也与日军的第十五师团,血战了整整三天。
激战至二十七日,终因伤亡过重被迫突围,兰溪,陷落。
东线的防御,就这样,在一场有序掩护下的被迫抵抗中,彻底崩溃了。
然而,就在这场,看似一边倒的溃败之中,一个意外,却让日军也尝到了一丝钻心的疼痛。
五月二十八日,上午。
日军第十五师团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正坐着军马,踌躇满志地,行进在,从兰溪以北石骨山(今兰溪市灵洞乡区域),通往龙游的公路上。
他刚刚攻占了兰溪,正准备去指挥对衢州的追击战。
突然,他胯下的军马,踩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他的脚下,猛地炸开!
地雷!
是中国军队,在撤退途中,布下的!(这片地雷区正是第四十九军第六十二师撤退前紧急布设的防御工事,由该师工兵营及独立工兵第 8 营联合构筑。)
酒井直次,被巨大的气浪,从马背上狠狠地掀了下来。他的左腿,当场就被炸得血肉模糊。
在被紧急送往后方医院之后,这位曾参与过南京大屠杀(1937 年率部在南京中华门一带屠杀平民)、多次对敌后根据地推行 “三光” 政策的刽子手,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日军的战史,在记载这一事件时,哀叹道:
“现任师团长,阵亡于战地,自陆军创建以来,尚属首次。”
你看,
即使,是在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溃败之中。
中国的军人,也依然用他们最坚韧、也最血性的方式,在敌人的身上,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
东线的崩溃,虽然耻辱。
但酒井直次的死,也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预示着这场棋局,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真正的决战,也即将在那座早已被双方,都视为最终目标的城市 —— 衢州,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