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夜惊心动魄的对抗、价值体系的崩塌重建、以及割肉般消耗掉珍贵月华精粹的心痛,次日傍晚,当我再次推开便利店的门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店里已经彻底恢复了原样。
昨晚艾草焚烧的痕迹、朱砂符文的残迹、甚至那点月华精粹带来的清冷气息,都消失无踪。
空气里弥漫着最普通的、混合着关东煮和烤肠的温暖食物香气,仿佛那些光怪陆离、凶险万分的遭遇都只是集体幻觉。
姜暮雨依旧窝在他的沙发里,手机横屏,指尖飞舞,激烈的游戏音效充斥着小小的空间。
他脸色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不少,虽然眼底那点青黑依旧顽固,但眉宇间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郁闷表情淡了很多,变回了惯常的、带着点懒散嫌弃的样子。
红宝则精神百倍,正拿着块抹布,吭哧吭哧地擦拭货架——
主要是擦拭靠近巧克力货架的那几排,擦得锃光瓦亮,碧绿的眼睛时不时贼溜溜地瞟向里面的巧克力棒,尾巴尖小幅度地快速摇晃。
听到门响,她立刻转过头,眼睛一亮:
“伊人!
你来啦!
阿姨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她鼻子使劲嗅着空气,似乎想从我身上闻出点饭菜香味。
姜暮雨也从游戏里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没什么诚意地打了个招呼:
“来了?
今天记得准时下班,别磨蹭。”
一切如常。
我松了口气,把路上买的奶茶递给他们。
姜暮雨接过,叼住吸管喝了一口,眉头都没动一下,继续埋头游戏。
红宝则欢呼一声,抱着奶茶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幸福得眼睛眯成缝。
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初上。
风铃清脆作响。
第一位顾客是位熟面孔——
那位总是顶着一颗蒲公英种子的加班狂。
今天他的种子脑袋看起来有点蔫,绒毛都耷拉下来了。
“晚上好,”
他有气无力地飘到冷藏柜前,
“一杯超浓冰美式,双份,不,三份浓缩……快不行了……”
姜暮雨头也不抬:
“第三排自己接,扫码。
种子快干了,建议你顺便买瓶矿泉水浇浇。”
蒲公英精:
“……” 他默默拿了咖啡,又拿了瓶水,付了几片带着夜露的新鲜叶子,蔫头耷脑地飘走了。
接着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快递员制服、但帽檐下露出一对毛茸茸熊耳的壮汉。
他憨厚地挠挠头,递过来一个包裹。
“姜老板,有你的闪送,到付。”
他声音嗡嗡的,
“运费……
嗯……
能用手里的蜂蜜蛋糕抵吗?
刚买的,没忍住吃了一半了……”
姜暮雨看了一眼那被啃得惨不忍睹的蜂蜜蛋糕,嫌弃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下次别吃客户的东西。
包裹放下吧。”
熊耳快递员高兴地咧开大嘴笑了,把包裹放下,憨憨地鞠了个躬,走了。
红宝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包裹:
“老板,买的什么?”
“老家寄来的破烂。”
姜暮雨漫不经心地说,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
“估计又是些没用的老古董说明书。”
今晚的顾客似乎都格外“正常”,甚至有点可爱。
一位穿着芭蕾舞裙、翅膀是透明纱制的小精灵,用一小罐“能让人跳得更高”的金粉(实际效果待考证),换走了一根闪闪发光的棒棒糖。
一位抱着课本、戴着厚厚眼镜的蜗牛精,以堪比慢镜头的速度挪进店里,买了瓶墨水,支付了一小片它自己蜕下的、带着天然螺纹的莹润壳片,据说磨成粉可以安神助眠。
还有一对牵着手进来的小树妖,叽叽喳喳地用几片带着晨露和阳光气息的稀有树叶,换了两瓶黏糊糊的、看起来像树脂的饮料,喝得一脸满足。
没有腥风血雨,没有诡异标记,没有趁火打劫的鬼婆。
只有平淡又奇妙的日常交易。
姜暮雨应对自如,该收破烂时绝不手软(比如对蜗牛精的壳片研究了半天,挑剔了一番成色),该大方时也会网开一面(比如对那对小树妖,少收了一片叶子)。
红宝则热衷于评估每一位顾客支付的“货币”是否能跟巧克力挂钩,并试图跟小精灵讨价还价,用半块饼干换点金粉试试效果,被姜暮雨用空奶茶杯砸了脑袋。
我忙着收银(各种意义上的)、记账,偶尔给找不到商品的顾客指路。
便利店里气氛轻松,甚至算得上……温馨愉快。
到了后半夜,客人渐渐稀少。
姜暮雨似乎打赢了关键一局,心情不错,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他伸了个懒腰,从沙发底下摸出一个小纸袋,扔给红宝。
“喏,供应商送的试吃装,甜得齁嗓子,懒得退换了。”
红宝接住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
她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老板!
你最好了!
你是全世界最大方的老板!”
她马屁拍得震天响,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小口咬下去,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姜暮雨嫌弃地啧了一声,但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他又看了看我,从柜台下拿出那个之前装过排骨汤的巨大保温桶,推了过来。
“洗干净了。
跟你妈说……”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别处,
“汤……还行。
下次少放点盐。”
我接过还带着洗涤剂清香的保温桶,忍不住笑了:
“好。”
窗外的夜色宁静而安稳。
风铃偶尔轻响,迎送着平凡的、或不平凡的顾客。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价值冲击。
只有食物的香气,游戏的音效,红宝咔嚓咔嚓啃巧克力的声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平淡是福的宁静满足感。
或许,这就是守护的意义。
为了能让这样的夜晚,再多一些。
开心的一夜。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