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宛如一头狂怒的野兽,裹挟着细碎的雪沫,肆无忌惮地席卷了整个紫禁城。那凛冽的风声,在宫墙之间呼啸穿梭,仿佛是命运奏响的悲歌。一夜之间,朱墙黄瓦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天地间一片素净,宛如却又透着无尽的清冷与孤寂。
这是白清漪重生后经历的第一个冬天。往昔的种种,如同噩梦一般,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但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柔弱女子。
凝香阁内早早燃起了银霜炭,那跳跃的火苗,如同温暖的小精灵,散发出融融暖意,驱散了窗外的严寒。白清漪穿着夹棉的宫装,外罩一件洁白如雪的狐裘坎肩,正静静地坐在窗边。她那白皙的肌肤,在狐裘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她微微侧着头,看着庭院中那几株落光了叶子的海棠树,枝桠上积了少许雪,如同开满了洁白的梨花,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云雀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姜枣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见白清漪望着窗外出神,脸上带着一丝担忧,轻声说道:“小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今年这雪来得可真早,寒意也重,可别冻坏了身子。”
白清漪回过神来,接过茶碗,捧在手中。那温热的茶汤,透过碗壁,传递到她的掌心,让她感受到了一丝熨帖。她轻轻抿了一口,姜的辛辣与枣的香甜在口中交织,驱散了体内的寒意。“瑞雪兆丰年。”她轻声说了一句,目光却依旧悠远,仿佛透过这漫天飞雪,看到了未来的种种可能。
解语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后宫似乎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期。皇后娘娘因之前的风波,对宫闱管理更加严格,如同一位铁腕的统治者,不容许有任何差错。妃嫔们也大多谨言慎行,不敢在这个当口生出事端,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皇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但白清漪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暗藏着无尽的危机。前朝关于漕运改制和边关军饷的争论愈发激烈,朝堂之上,大臣们各执一词,争论得面红耳赤。三皇子与皇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日趋白热化,他们各自拉拢势力,企图在这场权力的争夺中占据上风。这些前朝的风云变幻,都不可能不影响到后宫的局势。
贤妃近日请安时,眉宇间常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志得意满。她身着华丽的宫装,头戴璀璨的珠翠,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据说三皇子在前朝又提出了几条深得帝心的建议,皇帝对他赞赏有加,这让贤妃觉得自己的儿子离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又近了一步。而皇长子则显得更加沉稳内敛,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神深邃而平静,但偶尔与贤妃目光相接时,那瞬间的锐利,却如同寒光一闪,暴露了他并非毫无芥蒂,心中对贤妃母子的警惕和不满。
德妃依旧保持着她的超然,她总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对这后宫的纷争毫不在意。但白清漪敏锐地察觉到,她与皇后走得更近了些。她们时常在一起低声交谈,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默契,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至于她自己,“婉贵人”的名号如今在后宫已颇有分量。内务府的份例总是最先最好的送来,那些精美的衣物、珍贵的首饰,让其他宫的妃嫔们羡慕不已。各宫管事太监宫女见了云雀也都客气三分,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甚至连钟粹宫主位刘嫔,对她似乎也比以往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倚重。偶尔,刘嫔会特意召见她,询问她对宫中一些琐事的看法,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信任和依赖。
这是一种微妙的转变。白清漪乐得利用这种转变,不动声色地巩固着自己的地位。她将凝香阁打理得铁桶一般,对下人恩威并施。对于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她给予丰厚的赏赐和关怀,让他们感受到主子的温暖;而对于那些心怀不轨、试图挑拨离间的人,她则毫不留情地加以惩处,以儆效尤。既不让她们生出二心,也不让她们过于骄纵。
同时,她与张才人的联系也并未中断。张才人如今得了皇后庇护,日子好过了许多,她对白清漪更是言听计从,仿佛白清漪就是她的主心骨。白清漪让她继续留意宫中关于星象、巫祝之类的流言,以及各宫用度的异常之处。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信息,往往能拼凑出重要的线索,在这复杂的后宫斗争中,或许就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小姐,听说皇上近日偶感风寒,咳嗽不止,太医院几位太医都去瞧过了。”云雀一边替白清漪整理书案,一边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仿佛皇帝的病情与她们息息相关。
皇上病了?白清漪眸光微闪,心中暗自思量。皇帝的身体状况,向来牵动着前朝后宫的神经。皇帝身体健康时,前朝的大臣们各安其位,后宫的妃嫔们也相安无事;但一旦皇帝生病,就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会激起层层涟漪,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可知是哪位太医主治?”白清漪问道,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关切。
“好像是院判大人和几位资深太医一起会诊的,宋太医似乎也去了几次。”云雀回道,她努力回忆着打听到的消息,生怕遗漏了什么。
宋太医……白清漪若有所思。经过之前几次事情,宋太医与自家小姐之间,已有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皇帝生病,是危机,也未尝不是机会。尤其对某些有心人而言,这或许是一个改变局势的契机。
“去将我们库房里那支五十年的老山参找出来,包好。”白清漪吩咐道,她的眼神坚定而果断。
“小姐,您这是要……”云雀有些不解,她皱着眉头,脸上带着疑惑。皇上生病,各宫进献补品是常事,但以自家小姐的位份,送过去也未必能到御前,说不定还会被其他高位妃嫔嘲笑。
“不是送给皇上。”白清漪淡淡道,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送去给宋太医。”
云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小姐这是以关心太医辛苦为由,委婉地向宋太医示好,同时或许也能探听到一些关于皇上病情的真实消息!毕竟,在这后宫中,信息就是生存的关键,掌握了皇上的病情,就能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是,奴婢这就去办!”云雀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白清漪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雪的清新气息,让她精神一振。她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庭院,心中一片澄明。那洁白的雪,掩盖了世间的污秽与纷争,却也预示着更深的严寒即将到来。
皇帝的病,就像投入这冰雪世界的一颗石子,不知会激起怎样的涟漪。这涟漪或许会波及到前朝的权力斗争,或许会引发后宫的格局变化。而她,必须在这涟漪扩散开来之前,看清方向,做好准备。
无论是贤妃,德妃,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可能影响局势的机会。一场围绕帝疾的暗斗,恐怕已在悄然酝酿。这暗斗就像一场无形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后宫,而她,将在这风暴中奋力挣扎,寻找生存的机会。
白清漪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团模糊的雾。她望着那团雾,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她不怕。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一路向前。无论前方是冰雪,还是荆棘,她都将毫不退缩,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这残酷的后宫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