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并非坦途。黑色地壳向前延伸不足百丈,便再度被浓稠的灰黑色沼泽雾气与更加泥泞湿软的地面取代。空气中那股硫磺与腐臭混合的气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甜腻、仿佛熟透果实腐烂的瘴气,色泽也隐隐泛着诡异的淡紫色。
“紫罗瘴。”林烬辨认出来,眉头微皱。这种瘴气不仅蕴含剧毒,能侵蚀灵力、麻痹神识,更带有强烈的致幻效果,是低阶修士的噩梦。即便以他金丹修为,长时间吸入也会感到不适。
他停下脚步,再次检查阿乐的状态。少年脸色有些发青,嘴唇微微泛紫,显然已经受到瘴气影响,只是靠毅力强撑着。
“把这个含在嘴里,不要吞咽,运功化解药力。”林烬递过去一枚淡绿色的丹丸,这是他之前用沼泽边缘采集的几种常见解毒草药随手炼制的“清瘴丸”,品阶不高,但应对普通瘴气有些效果。
阿乐连忙接过服下,一股清凉之意自喉间化开,蔓延向四肢百骸,头脑顿时清明不少,脸上的青紫色也缓缓褪去。
“多谢前辈。”
“跟紧,这紫罗瘴范围恐怕不小,需尽快穿过。”林烬说着,再次撑起一层较之前略薄、但更加凝练的火焰护罩。火焰呈淡金色,不仅防御,更在不断焚烧、净化着试图渗透进来的淡紫色瘴气,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两人在淡金色光罩的保护下,快步前行。脚下的路越发难走,泥浆没至膝盖,水下似乎还潜伏着某种滑腻的水草,不时试图缠绕脚踝,被林烬以火焰轻易烧断。
紫罗瘴似乎有灵性一般,察觉到火焰的克制,非但没有退散,反而从四面八方更加汹涌地汇聚过来,颜色由淡紫转向深紫,浓度急剧增加。护罩承受的压力陡增,焚烧净化瘴气的消耗也大幅提升。
更麻烦的是,瘴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开始干扰视觉和神识。前方一片深紫色的混沌,目力难及三丈,神识探查也如同陷入泥潭,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扭曲,甚至产生些许错乱感。
林烬不得不再次放缓速度,全靠怀中断天令残片那微弱却持续的指向,以及自身对危险的本能直觉来辨别方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瘴气忽然剧烈翻腾,传来“嘶嘶”的怪响,仿佛无数毒蛇在吐信。
“小心!”林烬将阿乐拉至身后,护罩光芒大盛。
只见前方深紫色的瘴气中,猛地窜出数十条碗口粗细、通体暗紫色、表面布满艳丽斑纹的藤蔓状物体!这些“藤蔓”没有叶片,顶端开裂,形如狰狞的口器,喷吐着深紫色的毒雾,速度快如闪电,从各个方向缠向火焰护罩!
“紫魇妖藤!”林烬心中一凛。这是紫罗瘴气滋养下诞生的妖异植物,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嗜血食灵,其喷吐的毒雾是紫罗瘴的精华,腐蚀性极强,藤蔓本身也坚韧异常,且再生能力极强。
啪啪啪!
妖藤抽打在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毒雾更是将护罩外层火焰侵蚀得明灭不定。这些妖藤显然比之前的毒虫和毒鳄更懂得配合,一部分主攻,一部分伺机缠绕,还有几条竟试图钻入地下,从下方攻击!
林烬冷哼一声,双手虚抬,口中低诵法诀。护罩表面的淡金色火焰猛地向内一收,旋即轰然爆发!
“金焰燎原!”
以他为中心,一圈炽烈的金色火环骤然扩散,所过之处,深紫色的瘴气如同春雪遇阳,瞬间被蒸发净化出一片清明地带。那些袭来的紫魇妖藤被金色火焰沾染,发出“吱吱”的凄厉尖啸,迅速蜷缩、焦黑、断裂!
然而,妖藤数量太多,且似乎扎根于沼泽深处,断裂的部分迅速再生,更多妖藤从翻腾的瘴气中涌出,前赴后继。
“此地不宜久留!”林烬看出这些妖藤难缠,不欲恋战。他右手剑指一点眉心,一缕纯粹到极致的炽白光焰被引出,屈指一弹,光焰化作一支寸许长的火焰小箭,无声无息地没入前方瘴气最浓郁处。
“寂灭火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那片区域的紫罗瘴气和潜藏其中的妖藤,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瞬间湮灭,留下一条短暂、笔直的通道。
“走!”
林烬拉着阿乐,身形如电,顺着通道疾掠。身后,被激怒的妖藤和汹涌的瘴气疯狂涌来,试图重新合拢通道。
两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在通道闭合前的最后一刻冲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紫罗瘴的核心区域,来到了一片相对干燥的坡地。坡地上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苔藓,稀稀疏疏生长着一些低矮、叶片呈锯齿状的墨绿色灌木。空气虽然依旧带着沼泽的湿腐气味,但已无剧毒瘴气。
林烬散去护罩,微微喘了口气。连续维持高强度护罩、施展强力法术,即便有赤阳丹补充,消耗也是不小。他看向手中,那缕被引出的寂灭火种本源微微黯淡,需要温养恢复。
阿乐更是几乎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方才穿越紫罗瘴和妖藤区,虽未直接参战,但那无处不在的致命威胁和高速奔逃,对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考验。
“休息片刻。”林烬也盘膝坐下,调息恢复。
然而,他神识刚刚沉入体内,便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方才与腐骨毒鳄激战时,手臂上被毒液溅射灼伤的那几点焦黑痕迹,此刻竟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麻痒,并且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周围完好的皮肉侵蚀!
那毒鳄的混合火毒与阴毒,竟如此顽固刁钻,连他金丹期的肉身和源火都未能第一时间彻底清除,而是潜伏下来,此刻才显现!
林烬立刻内视,只见那几点焦黑处,皮肉之下隐隐有两股细微却异常坚韧的毒素,一股灼热狂躁,一股阴冷侵蚀,如同两条细小的毒蛇,相互纠缠却又互不干扰,正试图破坏周围的组织,并向经脉渗透。
“好厉害的混毒!”林烬心中一沉。若让这毒素侵入经脉甚至丹田,麻烦就大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运转《离烬焚天诀》,催动寂灭炎丹,调动最为精纯的丹火,包裹住那几处伤口,开始全力炼化驱逐。
丹火灼烧下,两股毒素剧烈反抗,传来钻心的刺痛和麻痒。林烬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全力操控着火候,既要彻底焚灭毒素,又不能伤及自身经脉血肉,这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乐恢复了些力气,见林烬闭目端坐,眉头微蹙,气息波动,不敢打扰,只能警惕地守在一旁。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林烬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腥气的浊气,睁开了眼睛。手臂上那几点焦黑已然消失,皮肤恢复如常,只是略微有些发红。
“前辈,您没事吧?”阿乐关切地问。
“无碍,一点余毒,已清除。”林烬摇摇头,心中却对那腐骨毒鳄的毒性有了更深的认识。若非他身怀源火,功法特殊,换做普通金丹初期修士,中了此毒,恐怕要费一番大周折,甚至留下隐患。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坡地前方。越过这片坡地,远处又是一片更加浓重、仿佛化不开的墨色雾气区域,隐隐有隆隆水声传来,似有瀑布或激流。而怀中断天令的指引,正指向那里。
“看来还要穿过一片险地……”林烬正思索着,忽然,他神识微动,察觉到侧后方那片他们刚刚冲出的紫罗瘴边缘区域,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他示意阿乐噤声,收敛气息,悄然向波动传来的方向潜去。
绕过几丛墨绿色灌木,拨开一片垂落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微微一怔。
只见一片不大的、被瘴气环绕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尸体。看服饰,有散修,也有衣着统一的修士,像是某个小家族或小门派的人。他们死状凄惨,有的浑身紫黑,显然中了剧毒瘴气;有的则被利器所伤,伤口处还有灵力残留的痕迹。
而在空地中央,还有一场战斗刚刚结束。
一头体型比之前潭中四阶毒鳄还要庞大一圈、背上骨刺呈暗金色、头颅正中有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骨凸的腐骨毒鳄,正缓缓将利齿从最后一具尚在抽搐的修士身体中拔出。那修士身着锦衣,腰间玉佩华贵,似是这群人的头领,有筑基后期修为,此刻却已气息全无。
毒鳄身上也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尤其腹部一道剑伤,几乎将它开膛,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墨绿色的毒液汩汩流出,但它凶威依旧,浑浊的黄色眼珠扫视着满地尸体,带着残忍的满足。
“腐骨鳄王!”林烬瞳孔微缩。这头毒鳄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四阶中期,相当于金丹中期修士!看其形态,显然是那片毒潭乃至附近区域的霸主。它头颅上那块蓝色骨凸,更是传说中的“鳄王珠”雏形,是腐骨毒鳄吞噬大量同类或强大猎物后,毒性与妖力精华凝结所在,是极珍贵的炼器与炼丹材料,尤其对修炼毒功或炼体者价值巨大。
显然,这队修士不知为何闯入此地,遭遇了紫魇妖藤和瘴气,损失惨重后,又倒霉地碰上了这头外出觅食或巡视领地的鳄王,最终全军覆没。
此刻,鳄王也发现了不远处窥视的林烬二人。它猛地转头,浑浊的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与贪婪——它嗅到了林烬身上,那属于它同族(被林烬所杀毒鳄)的死亡气息,以及……更精纯强大的血肉与灵力波动!
“吼——!”
鳄王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的咆哮,声浪震得周围灌木瑟瑟发抖,瘴气翻腾。它虽然身受重伤,但凶性不减反增,四阶妖兽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阿乐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林烬却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鳄王身上那狰狞的伤口,尤其是那道几乎开膛的腹部剑伤,以及它头颅上那块幽幽发光的蓝色骨凸。
重伤的四阶中期鳄王……还有那价值不菲的鳄王珠……
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
林烬缓缓踏前一步,寂灭炎丹悄然加速旋转,炽热的战意在眼中燃起。
“阿乐,退远些,保护好自己。”
话音刚落,那腐骨鳄王已化作一道腥风,带着浓烈的恶臭和致命的杀意,狂猛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