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鬼爪木林后,林烬带着阿乐在愈发粘稠的腐泥中跋涉了将近两个时辰。灰黑色的雾气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脚下的路时断时续,时而需要涉过齐腰深的浑浊水潭,时而需攀爬湿滑、布满苔藓的怪石。
烬天令残片的指引变得飘忽不定,时而强烈,时而微弱,仿佛受到此地混乱气场的干扰。林烬不得不加倍小心,将神识如细网般铺开,探查着前方每一寸可疑的波动。
“前辈,那是什么?”阿乐忽然指着左前方低呼。
林烬凝目望去。雾气略微稀薄处,隐约显露出一片嶙峋的轮廓。那并非岩石,而是一根根斜刺向天空的惨白色物体,密密麻麻,排列得似乎有些规律。
走近些,看清了。
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骸骨构成的“森林”。
骸骨种类繁多,有人形的,但更多是各种难以名状的兽类。有些骨架高达数丈,肋骨如拱门,脊椎如长桥;有些则细小扭曲,堆叠在一起。所有骨骼都呈现出一种被岁月和湿气侵蚀的惨白,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挂着湿漉漉的苔藓和暗绿色的菌类。
骨林深处,雾气缭绕,看不清尽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气息弥漫开来,比外界的腐臭更令人心悸。
“尸林……”林烬低声自语。古籍中有记载,某些极阴绝地,因死者过多、怨气不散,加上特殊地脉,尸骨经年不腐,反而会异化生长,形成天然的迷阵与凶地。眼前这片,规模远超记载。
烬天令残片在此地毫无反应,但直觉告诉林烬,绕行恐怕会花费数倍时间,且未必安全。这片骨林似乎占据了通往沼泽更深处的必经之路。
“跟紧我,一步都不要错。”林烬对阿乐沉声道,率先踏入骨林边缘。
踏入的瞬间,周遭光线似乎更暗了。头顶的雾气被交错的白骨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脚下是松软的、由骨粉和淤泥混合的地面,踩上去无声无息。四周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巨大的骸骨回廊中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林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仔细观察。初始的百余丈还算平静,只是地形曲折,骸骨的排列看似杂乱,但若从高处看,或许隐含着某种规律。
忽然,他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前辈?”阿乐紧张地看向他。
“我们……好像走过这里。”林烬指着旁边一根斜插着的巨大兽类肋骨。肋骨中段,有一个明显的、仿佛被利器劈砍过的旧痕。这是他半柱香前刻意留下的记号。
“迷阵启动了。”林烬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骸骨的排列在他眼中开始活动、变化,尽管极其缓慢微弱,但在神识专注观察下,确确实实在移动!这不是幻觉,而是整片骨林本身就是一个庞大而缓慢运转的阵法!
“不是天然形成……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操控这些骸骨!”林烬心中警铃大作。他尝试腾空,却发现一股无形的重压笼罩上空,飞行术法受到极大限制,离地超过三丈便觉灵力滞涩,难以维持。
不能飞,只能走。而脚下的路,已然变幻。
“乾坤倒转,五行迷踪……好精妙的骨阵。”林烬虽不擅阵法,但眼力见识还在。此阵借天然骸骨地势,融合阴煞死气,自成循环,困杀一体。若不懂破解之法,或拥有碾压阵法的力量,便会永远迷失其中,直至被阴气侵蚀,化为新的骸骨。
他尝试催动源火,一道火线射向前方几根看似关键的骸骨。火焰触及白骨,并未如想象中将其焚毁,反而被骨头上滋生的暗绿色菌类吸收大半,剩余威力只让骨头焦黑少许,阵势运转仅微微一滞,旋即恢复。
“阴煞太重,克制火法,且有生灵(菌类)作为缓冲……”林烬迅速判断。寂灭源火层次虽高,但他修为尚浅,无法瞬间焚尽如此大规模的阴属性阵基。
就在他思索破局之法时,异变陡生!
“咔……咔嚓……”
四周原本静止的骸骨,忽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几具人形骸骨,空洞的眼窝中亮起幽绿色的磷火,它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骨骼拼接处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手中竟凝聚出由阴气构成的虚幻骨刀、骨矛!
更远处,一些巨大的兽类骸骨也开始活动,虽然动作缓慢,但那庞大的骨架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尸骸活化……果然是杀阵!”林烬将阿乐护在身后,指尖赤金火焰吞吐。
第一具骷髅兵蹒跚着扑来,动作僵硬但速度不慢,骨刀带着一股阴风劈下。林烬屈指一弹,一点火星精准地没入其眼窝中的磷火。
“噗!”
磷火炸开,骷髅兵动作一滞,旋即全身骨骼散架,哗啦啦倒地。但散落的骨骼在地面扭动着,竟有重新聚合的趋势!
与此同时,七八具骷髅兵从不同方向围了上来,远处还有几具兽骨开始冲锋,踏得骨粉飞扬。
“这些骷髅实力不过炼气层次,但杀之不尽,复活极快,耗也能耗死我们。”林烬心念急转,目光如电,扫过整个骨林。阵眼在哪里?操控者在哪里?
他一边挥手洒出片片火焰,将靠近的骷髅烧成骨渣,暂时延缓其重组,一边将神识催动到极致,感知着阵法的能量流动。骸骨的移动、骷髅的活化,都需要能量支撑,这股阴煞之力的源头和中枢,就是关键!
“阿乐,注意脚下和头顶!”林烬提醒一声,忽然纵身跃起,虽受压制,仍短暂滞空,一掌拍向侧前方一具高达五丈、形似巨蜥的庞大骸骨头颅!
“离火掌!”
赤红掌印轰在头骨上,发出闷响。头骨裂开数道缝隙,其中凝聚的浓郁阴气泄露出来。果然,这具兽骨是附近一个小节点的枢纽!掌力余波震散了附近几具骷髅。
但林烬脸色并未放松。打碎一个节点,对整个大阵影响微乎其微,且他感觉到阵法的阴气正迅速向此处汇聚,试图修复节点。而更多的骸骨被激活,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开始出现气息堪比筑基期的骷髅,骨骼更粗大,眼窝中的磷火呈深绿色。
“前辈,那边!”阿乐一直紧张地观察,忽然指着右后方喊道,“那几根骨头……好像每次动的时候,别的骨头才跟着动!”
林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三根呈品字形排列的奇异骨柱,颜色并非惨白,而是带着暗金色的斑纹,像是某种禽类的翼骨。它们的移动幅度最小,最不起眼,但每当它们微微调整角度,周围大片骸骨的位置和活化顺序就会随之改变。
“次级阵眼?”林烬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火光,避开几具筑基骷髅的扑击,直射那三根暗金骨柱!
似乎察觉到危机,骨林中的阴煞之气疯狂涌动,大量骸骨不顾一切地挡在林烬前方,层层叠叠,形成骨墙。几具筑基骷髅更是发出无声的嘶吼,挥舞着阴气凝聚的巨斧砍来。
“滚开!”
林烬低喝,体内炎丹全力运转,周身火焰暴涨,整个人如同一个小太阳撞入骨墙!
“轰!咔嚓!嘣!”
骸骨在炽烈的源火下纷纷爆碎、焦化。林烬去势不减,眨眼间冲到暗金骨柱前,双手虚握,两团高度压缩的赤金火焰在掌心凝聚,随即狠狠拍在三根骨柱的根部连接处!
“破!”
火焰炸开,暗金骨柱上的斑纹急速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周围的阴气瞬间紊乱,大片骸骨动作僵直、错乱。林烬得势不饶人,并指如剑,凝聚全身丹元,一点璀璨到极致的炽白光点在指尖亮起,带着寂灭万物的气息,点向三根骨柱的中心!
“寂灭指!”
嗡——!
无声的波动荡开。三根暗金骨柱同时剧烈震颤,表面的暗金斑纹迅速黯淡、剥落,随即“咔嚓”一声,同时断裂!
“吼——!”
骨林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愤怒而模糊的咆哮,充满了阴冷与暴戾。整个骨林的运转为之一滞,所有活化骸骨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眼窝中的磷火明灭不定。
但阵法并未完全停止,只是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和紊乱。
“走!”林烬一把拉住阿乐,趁着骨林阵法紊乱、骸骨暂时失去协调的宝贵间隙,认准一个阴气相对稀薄、骸骨排列出现短暂空隙的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疾掠而去!
在他们身后,断裂的暗金骨柱处,阴气疯狂汇聚,试图重新凝聚,骨林中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滔天的怒意。更多的骸骨,包括一些气息更加恐怖、隐隐带着金丹波动的巨大骨架,开始从沉睡中苏醒……
林烬头也不回,带着阿乐在扭曲变幻的骨隙中穿梭,心中寒意凛然。
这骨阵,绝非天然形成。那暗金骨柱,更像是被人后期刻意炼入阵中,作为操控节点。而最后那声咆哮……是阵法本身诞生的邪灵?还是隐藏在骨林深处的操控者?
无论如何,他们只是暂时脱困,远未安全。这片黑沼泽的凶险,远超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