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的消息是毁灭一切的惊雷,那么林风这句话,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崩地裂,宇宙倾覆!
凌霄猛地松开林风,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踉跄着“蹬蹬蹬”连续后退了七八步,直到后背再次重重撞在一根更加粗壮的竹子上,“咔嚓”一声,那根碗口粗的竹子竟被他硬生生撞裂!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震惊,而缩成了两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黑点。
青阳城……那座生他养他,承载了他所有童年和少年记忆,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都无比熟悉的城池……没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无比荒诞、无比恐怖、永无止境的噩梦,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生锈的砂纸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诡异腔调:
“怎么回事……你……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青阳城怎么会……怎么会没了?!”
林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地,他仰望着被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他们此刻命运一般的漆黑夜空,开始了那段如同最深沉梦魇般的、血色的回忆,声音飘忽而痛苦,仿佛来自另一个绝望的世界:
“出事的那天……应该是你走后第七天的凌晨……”
他的思绪,仿佛被强行拖拽着,回到了那个被鲜血与火焰彻底吞噬的、灾难性的清晨。
“你走之后,赵家碍于苏沐月小姐的背景和实力,也为了维持他们那点可笑的世家颜面,最初几天,确实没有立刻对我们林家发难。
甚至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青阳城都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让人毛骨悚然。
赵家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缩回了那座阴森的府邸,街上很少能看到他们往日耀武扬威的身影。
族里的众人,包括族长,都暗自松了口气,以为……以为事情真的过去了,赵家放弃了报复,灾难不会降临了……”
林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千百倍的、充满了无尽嘲讽与痛苦的惨笑。
“我们都太天真了……太愚蠢了……那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死寂般的宁静罢了。”
“一周之后,天刚蒙蒙亮,东方才透出一丝微弱的、如同垂死者脸色般的鱼肚白,整个青阳城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睡梦之中。
突然之间,杀声震天!
赵家……赵家倾巢而出!
赵家家主赵天雷,赵乾,所有长老,以及族中所有能称得上高手的赵家子弟,如同从地狱涌出的、密密麻麻的蝗虫潮水,带着冲天的杀气,疯狂地杀入了我们林府!
他们见人就杀,逢人便砍,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不管男女老幼!
他们就是要灭门!就是要斩草除根!”
林风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无法磨灭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又一次身临其境,回到了那个血腥屠场般的早晨。
“族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之中,根本毫无防备!瞬间就被他们杀得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喊声、兵刃砍入骨骼的可怕摩擦声、房屋被点燃后轰然倒塌的巨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毁灭的丧歌!”
“我……我当时被外面震耳欲聋的动静惊醒,冲出房门,就看到……就看到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火光!鲜血,像小溪一样,在林府的石板路上肆意流淌,汇聚……空气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救奶奶!”
林风的泪水再次决堤,混合着巨大的恐惧与自责:
“我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往奶奶住的那个偏僻小院跑,路上不知道躲过了多少赵家子弟疯狂的追杀,身上也挨了几下,火辣辣地疼……可是,等我……等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到奶奶院子里时……我看到……我看到……”
他哽咽着,身体剧烈地颤抖,如同痉挛,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那场景是他永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凌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然后残忍地用力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他仿佛透过林风的叙述,亲眼看到了那个血色清晨,看到了林风在尸山血海中拼命奔跑的狼狈身影,看到了那个熟悉而温暖的小院……他不敢去想,更不愿去想,林风接下来会看到怎样一幅让他肝肠寸断的画面。
“奶奶她……她已经……”
林风终于彻底崩溃,双手死死捂住脸,发出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沉呜咽:
“她倒在血泊里……身体……身体都已经冰凉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你小时候送她的那个……那个你亲手刻的木雕小兔子……她到死……都在念着你的名字啊……霄哥儿——!我对不起你!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好奶奶——!我没用啊!!!”
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额头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无尽悲痛与暴戾的、如同孤狼丧偶般的凄厉悲鸣,从凌霄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猛地一拳,蕴含着所有无法宣泄的痛苦与愤怒,狠狠砸在身旁那根已经开裂的竹子上!
“轰隆”一声巨响,碗口粗的灵竹应声而断,上半截带着茂密的竹叶轰然倒地!
木屑如同眼泪般纷飞,他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如同泉涌,顺着手腕淋漓滴落,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脏处传来的、那种被生生撕裂、被千万把钢刀同时剐蹭的剧痛,已经盖过了一切!
奶奶! 那个总是慈祥地摸着他的头,把最好的糕点偷偷塞给他,在他受尽族人白眼和嘲讽时,依然用她那温暖干燥的手掌紧紧握着他,给他无声支持和温暖的奶奶!
那个他在世间唯一的、真正的避风港!竟然……竟然是如此惨死!
他甚至……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没能听到她最后一声叮咛!
泪水,混合着滔天的仇恨与无尽的愧疚,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开闸的、汹涌澎湃的洪水,从凌霄那双赤红如血、布满了疯狂杀意的双眼中汹涌而出。
滚烫的泪珠,混合着手背上不断滴落的、温热的鲜血,一同砸落在脚下冰冷无情的泥土之中,晕开一朵朵凄艳的、红与黑交织的花朵。
他强忍着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成碎片的撕心裂肺的悲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满口钢牙都生生咬碎!
从剧烈颤抖的、染血的牙缝里,他挤出两个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字,充满了无尽的、冰冷的、必杀的杀意:
“然、后、呢?!”
林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如同梦呓般诉说着那场屠杀之后,更加绝望的逃亡:
“族中……族中所有的长老们,为了给林家保留最后一点微弱的血脉火种……他们……他们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和毕生修为,拼死断后,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血肉之躯暂时挡住了赵家大部分的高手……这才让身受重伤的族长……得以带着少数幸存下来的、如同惊弓之鸟的族人……通过家族那条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的、通往城外的秘密地道……逃出了已经化作人间地狱、被火焰和鲜血吞噬的林府……”
“族长带着我们,一路逃亡,躲进了青阳城外的后山——黑风岭!那里山高林密,终年毒瘴弥漫,凶兽遍布,是青阳城公认的、有进无出的禁地。族长料想,赵家就算再嚣张,短时间内也会对这险地有所顾忌,不敢立刻大规模搜山,我们能借此争取到一点宝贵的、喘息的时间……”
“也就是在黑风岭,那个临时藏身的、潮湿阴冷得如同坟墓的山洞里……”
林风的语气忽然变得异样,带着一种回忆惊天秘密的、混合着恐惧与凝重的颤抖:
“族长才将我们所有幸存者聚集在一起,告诉了我们一个……一个隐藏了多年的,关于你父母死亡的、血淋淋的真相!”
凌霄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林风,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
父母的死,一直是他心中另一个无法解开、不断渗血的结。
官方的说法是遭遇意外,尸骨无存,但他凭借直觉,始终觉得其中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疑点和隐情。
林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敬畏,仿佛在提及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族长说……其实你的父母,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去世!他们是……是为了家族,被赵天所杀!”
虽然内心深处早已有所预感,但当这个猜测被如此直白、如此残酷地证实时,凌霄还是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如同冰锥般从尾椎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赵天!怎么又是赵天!
“族长说,当时和赵天一起的,还有一个……一个身着猩红长袍的神秘人!”
“猩红长袍?!”
凌霄失声惊呼,脑海中瞬间如同电光石火,浮现出自己和林小婉当初遭遇空间裂缝,流落到万灵道州时,在青木部落的点点滴滴:
“你确定?!是不是长袍上还有一个诡异的,像是扭曲魂魄或者滴血眼睛之类的标识图腾?”
那是血魂教的标志!
一个邪恶、强大、行事毫无底线的魔道!
他们怎么会跨越如此遥远的界域屏障,和赵天一起出现在下界的、毫不起眼的青阳城?!
林风肯定地用力点头,脸上也带着极度的困惑与恐惧:
“确实是猩红长袍! 那个图腾……我看不清具体样子,但感觉很邪门,很恶心,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目眩,灵魂都要被吸走。而且族长还说,那神秘人的脸藏在硕大的袍服帽子下面,根本看不清,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如同鬼魅,好像……好像一下子就从原地消失了!”
“那我父母呢?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赵天和那个神秘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凌霄急切地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颤抖。
父母的惨死,奶奶的遇害,家族的覆灭,青阳城的劫难……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仇恨,都如同百川归海,无比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人——赵天!
“是因为……灵石。”
林风说道。
“灵石?”
凌霄皱眉,心中疑窦丛生:
“这灵石怎么会害死我父母?家族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
“那不是普通的灵石!”
林风猛地打断他,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一种揭露惊天秘密的颤栗:
“在青阳城,下品灵石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修炼资源了,中品灵石都难得一见,上品灵石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而族长说,你父母当时要带回家族的,是……是极品灵脉矿的样品!”
“极品灵脉矿?!”
凌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震!
他如今已非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深知一条极品灵脉意味着什么!!
那是足以让上界顶尖大宗门都为之疯狂眼红、不惜掀起席卷整个修行界的血雨腥风的惊天财富!
是足以建立一个不朽王朝、一个顶级宗门的根基!
“没错!不知是如何走漏的消息,你父母拥有极品灵脉矿样本的消息,被赵天和那个神秘人知道了。他们……他们就在你父母返回青阳城的路上,拦截了他们……”
林风的声音低沉下去,变得无比沙哑,后面那血腥的画面不言而喻,杀人夺宝!
一股彻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凌霄的全身。
原来,父母的横死,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和赤裸裸的、令人发指的贪婪!
林风继续转述着族长那用生命换来的遗言:
“族长说,当时他带着家族精锐前去接应,却正好撞见了……撞见了你父母被杀害的最后一幕……赵天和那个神秘人的实力太强了,强到令人绝望!强到让人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族长发觉,就算举全族之力,也根本不是那二人的一合之将,反而可能立刻招致灭族之祸!”
“为了保护你,为了保护林家不被那两个恶魔盯上,族长回来后,不得不做出了一个痛苦到极致、残酷到极致的决定……”
林风看向凌霄,眼中充满了无比复杂的情感,有同情,有悲伤,更有一种深沉的敬佩:
“他故意让全族之人嘲笑你,冷落你,疏远你!剥夺你原本应得的一切资源,让你从家族人人称赞,变成一个无人问津、任人欺辱的废物!这一切……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不再过于引人注目,让别人遗忘你,让你能够……平凡但安全地活下去啊,霄哥儿!”
真相大白!
如同拨云见日,如同利剑劈开迷雾!
所有过往承受的委屈、不解、怨恨,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那些年遭受的无数冷眼和嘲讽,那些年体会的刻骨孤立和资源克扣,并非源于家族的薄情和势利!
而是族长和长辈们,在用一种怎样无奈而悲壮、怎样用心良苦的方式,在赵天和血魂教这座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大山阴影的笼罩下,小心翼翼地、拼尽全力地保护着他这棵凌家可能最后的幼苗!
他们宁愿被他误解,宁愿背负着他的怨恨与骂名,也要为他争取那一线微不足道的生机!
凌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沉如海、悲壮如山、让他无地自容的恩情和愧疚!
他错怪了他们!
他曾经在心里暗暗怨恨过的那些族人,那些表面上对他冷嘲热讽的长老,甚至那位他一度心生怨怼的族长……他们一直在用这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用生命和名誉作为代价,守护着他!
“族长……各位长老……大家……”
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泪水再次如同决堤的洪水,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泪水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悔恨,是感激,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那……赵家后来的屠杀,也是因为赵天?”
凌霄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情感冲击中冷静下来,仇恨需要清晰的目标,需要冷静的头脑。
林风悲愤地、重重地点头,
林风悲愤地、重重地点头,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本来在黑风岭,族长带着我们,想借着复杂险恶的地形,悄悄地、一点点地往流云城方向转移,寻求他一位故友的庇护……可是……可是我们太小看赵天和那个神秘人的手段和狠毒了……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再次来到了下界,并且直接找到了赵家,驱使赵家,像驱赶一群听话的猎犬一样,让他们来黑风岭追杀我们,屠戮我们林家全族!”
他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无尽的悲凉:
“族长为了保住我这条最后的根,在最后关头,用秘法封住了我的经脉和气息,把我塞进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由岩石裂缝形成的狭窄山洞里。”
“他……他深深地看着我,只说了句……活下去,找到霄儿,告诉他真相!然后就毅然转身,带着剩下的、伤痕累累的族人,向另一个方向冲去,拼死引开了追兵……”
林风的叙述变成了泣血的控诉,字字句句都带着血泪:
“我……我只能从那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岩石缝隙里,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族长被赵家的高手围攻,力竭而死……看着那些熟悉的叔伯、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里,被乱刀分尸……看着我林家族人,被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无情屠杀……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啊——!!!”
他再次用鲜血淋漓的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和痛苦。
“而赵家……赵家在屠杀了我林氏全族之后,本以为立下大功,可以向赵天和那个神秘人邀功请赏……却不想……却不想那赵天和那神秘人,突然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现场所有的赵家人……也全部杀光了!一个不留!”
凌霄听得心神俱震,头皮发麻!
赵天竟然连自己家族豢养的、替他办事的狗都毫不犹豫地杀光?
这是何等的冷酷无情,何等的狠毒决绝!
这简直已经不是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来自地狱的恶魔!
林风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和恶心的表情,仿佛又一次闻到了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回忆起了那真正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这还没完……等我经脉上的封印随时间慢慢解除,恢复力气,艰难地从那个藏身的、如同坟墓的山洞里爬出来之后……我发现……我发现不止我们林府,不止参与屠杀的赵家人死了……”
“而是整个青阳城……变成了一座死城!一座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鬼城!”
“我站在山上,远远地望下去……青阳城……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寂静得可怕!城里……城里没有一个活物!所有的建筑都还在,但是……但是街道上,房屋里……到处都是干涸的、发黑的、已经变成紫黑色的血迹!而在城中央,原来的广场位置……出现了一个……一个硕大无比、如同恶魔之眼般的血池!”
“血池?”
凌霄寒毛倒竖,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对!一个由全城数万人的鲜血汇聚而成的、巨大的血池!”
林风的声音带着梦魇般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那个穿着猩红长袍的神秘人,就盘坐在血池中央……无数的血气如同百川归海般,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红色气流,向他周身汇聚、被他吞噬……他好像在修炼什么极端邪恶恐怖的功法!而那个赵天……他就站在血池边上,冷漠地看着,好像……好像也在借助那血池散发出的磅礴而邪恶的力量进行修炼!他们……他们把整座青阳城数万生灵……都当成了他们修炼的资粮!!!”
“赵!天!……!!”
这一次,凌霄再也无法压制内心那如同火山喷发、海啸席卷般的狂暴怒火!
他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杀意的咆哮!
声浪滚滚,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周遭整片竹林都在剧烈摇晃,落叶如同暴雨般疯狂纷飞落下!
父母之仇,奶奶之仇,全族被屠之仇,青阳城数万生灵被血祭之仇!
不共戴天!此仇此恨,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
他的双眼赤红如血,仿佛有两簇地狱之火在瞳孔中燃烧!
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踞,全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如同炒豆般的爆响!
一股恐怖、暴戾、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席卷开来!
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股杀意而变得粘稠、灼热!
他恨不得立刻撕裂空间,杀上高高在上的天衍宗,将赵天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将那血魂教的妖人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血债……必须血偿!!!”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充满了无尽的血腥和杀意。
然而,极致的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冰冷。
凌霄猛地闭上了眼睛,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强行运转体内那几乎要失控暴走的灵力,以莫大的意志力,压制那几乎要让他彻底失去理智的暴戾情绪。
他知道,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白白送死,让亲者痛,仇者快。
许久,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血色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冷静和坚定。
他看向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和仇恨中,浑身散发着绝望与戾气的林风,沉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磐石般的力量和决心:
“这血债,我们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赵天,血魂教,一个都跑不了!”
他的话语如同宣誓,在竹林中回荡:
“但是,这当务之急,是要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 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连仇人的面都见不到,连仇人的衣角都摸不到,谈何报仇?”
他回想起孙长老曾经无意中透露的信息,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据孙长老所说,这赵天,在一年前已成功突破至灵海境初期!他是天衍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灵海修士!他能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成就,除了其本身天赋异禀,必然也与他那邪异残忍的修炼方式有关!”
“他能如此年纪就突破至灵海境,其心性、手段、背后的资源,绝非等闲之辈!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盲目地去送死,而是隐忍,是蛰伏!是抓住一切机会提升自己实力,积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我们拥有足以掀翻他们的力量时,再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一盆冰水,泼醒了被仇恨冲昏头脑、几乎要被戾气吞噬的林风。
他抬起头,看着凌霄那虽然承载着巨大悲痛,却异常冷静、清醒和坚定的眼神,仿佛在无尽的黑暗迷雾中,终于找到了那盏指引方向的灯塔,找到了主心骨。
他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汗水和污血,重重地、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般点头,眼中也燃起了熊熊的、名为复仇和希望的斗志:
“对!霄哥儿,你说得对!提升实力,等待机会!我听你的!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
仇恨的种子已经深种,但它需要时间和养料来成长为参天大树。
此刻,这两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青年,在这片见证了他们悲痛与誓言的竹林之中,立下了共同的生命契约。
气氛稍稍从极致的悲愤中缓和,但那份沉重,却已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凌霄看着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林风,问出了最后一个盘旋已久的疑惑:
“小林子,那你……又是如何来到这上界,加入书院的?从下界到上界,路途遥远,界域屏障强大,绝非易事。”
林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痛苦和压抑都暂时排出,开始讲述他最后那段堪称传奇、九死一生的逃亡之路:
“当时,赵天和那神秘人在山下血池修炼,我在山上,距离虽远,但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硬是在那藏身之处附近,靠着采摘野果和收集山泉,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直到确认他们修炼完毕,气息彻底消失,完全离开之后,我才敢一点一点,慢慢地、如同惊弓之鸟般爬出黑风岭,逃离了那片已经化作人间鬼域的地方。”
“族长将我藏在山洞时,除了告诉我真相,还告诉了我一个最后的希望——飞升台。他说,那是下界之人唯一有可能抵达上界的地方,虽然希望渺茫,亿万中无一,但总比留在下界等死,或者被赵天他们发现、追杀要强。”
“我一路乞讨、躲藏,风餐露宿,历经了千辛万苦,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终于找到了飞升台的所在。就在我几乎绝望,以为要客死异乡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位下界的修士,积累足够,准备引动飞升雷劫,尝试飞升上界。”
“那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趁着他全力对抗那毁天灭地的雷劫,心神全部集中在飞升之上,在他即将成功,身体被飞升霞光包裹,快要消失的最后一刹那,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一把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回想起那惊险万分、生死系于一线的的一幕,林风至今心有余悸,脸色微微发白。
“那飞升之力强大无比,狂暴的空间撕扯力量作用在我身上,我感觉身体和灵魂都快要被撕碎了……剧烈的痛苦几乎让我瞬间昏厥……但我不敢松手!我知道,松手就是死,就是辜负了族长和所有族人的牺牲!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来到了上界,而且……而且因为飞升落点不稳,或者说我根本就是偷渡上来的,我一头从半空中栽了下来,正好……正好撞倒了路过的孙长老……”
林风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苦笑和深深的庆幸:
“孙长老他老人家心善,见我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修为低微,又是从下界莫名而来,身世可怜,便询问了我几句。我……我不敢透露林家惨案和赵天之事,怕给书院带来灭顶之灾,也怕连累他人……只说是家乡遭了灾,族人都死了,我拼死才找到机会来到上界。孙长老怜悯我,便破例将我带回了书院,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和修炼的机会……后来见我修炼还算刻苦,心性也还算坚韧,才慢慢提拔我成了内门弟子……”
听完林风这堪称传奇又充满了无尽艰辛与幸运的逃亡经历,凌霄久久无言,心中百感交集。
他能想象到,林风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何等的磨难、恐惧和危险。
飞升台偷渡,九死一生!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能来到书院,得到庇护;还能在这茫茫上界,再次找到自己……这简直是命运在残酷之后,施舍的最后一丝慈悲,是奇迹中的奇迹!
他伸出手,再次重重地、充满了力量与温度地,拍了拍林风那依旧有些单薄的肩膀。
所有的安慰、所有的感激、所有的兄弟情义、所有的生死与共,都凝聚在这无声的动作之中。
兄弟二人,在惨白的月光和摇曳灵竹影的笼罩下,相对无言。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以及一种在绝望废墟之上,重新燃起的、名为复仇的冰冷火焰。
那火焰,此刻或许微弱,但却无比坚韧,它将燃烧他们的生命,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荆棘密布。
但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血债,必须血偿。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