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空化作的紫金流光,裹挟着镇压一个时代的煌煌天威,瞬息而至。
空间乱流在他的威压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的双眼之中,狂喜与残忍再无半分掩饰,化作了实质性的贪婪火焰。
仿佛已经看到,眼前这个跪倒在地的妖孽,在自己这雷霆一击之下,连同他身上那件濒临破碎的道器战甲,一同化为齑粉。
而那颗承载了无上造化,让化神疯狂,让返虚都要动心的混沌本源之心,将是他姬长空的囊中之物!
这将是他此生最大的功绩!
凭借此物,他能轻易踏入梦寐以求的返虚之境,更能将其献给仙皇,助大乾国运再攀高峰,铸就万世不朽的伟业!
届时,史书会为他立传,万民会为他歌功,他姬长空之名,将与大乾仙朝共存,与日月同辉!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等待,都将在这一刻,得到最丰厚的回报。
然而,就在他那足以镇杀寻常化神的紫金龙爪,即将按碎沈元墨天灵盖的前一刹那。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一直半跪在地,连抬头都看似费力的沈元墨,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姬长空预想中的恐惧与绝望,更没有跪地求饶的卑微。
有的只是一种燃烧到极致,仿佛要将自己的神魂、血肉、乃至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彻底点燃的疯狂战意!
“想杀我?”
沈元墨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傲骨。
“那就……一起死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丹田深处,那早已干涸,甚至出现道道裂痕的灵力之海中,他那颗半步元婴的道果,骤然绽放出一股毁灭性的不详光芒。
他竟是要在最后关头,不惜代价,燃烧自己的神魂与道果,做这最后一搏!
哪怕这一击过后,他会彻底烟消云散,神魂无存,也要在临死之前,他也要从姬长空这头不可一世的真龙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血肉!
姬长空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竟是没来由地一跳!
他从对方那双燃烧着疯狂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决绝!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疯子,在临死前的反扑,往往是最可怕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堂堂大乾皇叔,化神大圆满的至强者,岂能被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吓退?
那将会成为他一生的耻辱!
“在本座面前,你连自爆的资格都没有!垂死挣扎!”
姬长空厉喝,杀意更浓,手上的力道再重三分,紫金大手印之上,人皇龙气凝聚成实质,仿佛一座紫金神山,轰然压落!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在对方自爆之前,将其彻底碾成虚无!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瞬的时刻。
嗤——
一道剑意,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斩来。
这道剑意并不刚猛霸道,甚至没有掀起剧烈的法力波动,与周围狂暴的寂灭风暴格格不入。
但它锋锐到了极致,纯粹到了极致。
仿佛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它斩不断的。
这道剑意,以一种妙到毫巅的轨迹,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横亘在了姬长空的紫金龙爪与沈元墨的头顶之间。
“嗯?!”
姬长空脸色剧变,他感觉到一股极致的锋锐,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的手腕。
他神魂刺痛,清晰地预感到,若是自己这一爪继续落下,固然能将沈元墨碾成肉泥,但自己的这条手臂,连同半边身子,绝对保不住!
甚至那股纯粹到让他恐惧的剑意,会顺着他的手臂经络,逆流而上,直斩他的神魂!
两害相权取其轻!
姬长空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那镇压而下的紫金龙爪,竟在半空中硬生生一滞,强行扭转方向,朝着那剑意来源悍然拍去!
轰!
紫金龙气与纯粹剑意轰然碰撞,炸开一团刺目的光晕,将周围的寂灭风暴都荡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姬长空的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踉跄,竟被震得倒退了半步,护体龙气一阵剧烈翻涌。
他稳住身形,惊怒交加地望向剑意来源。
“叶孤城!你什么意思?!”
不知何时,那个始终游离在战场边缘,如局外人般的白衣剑尊,已经来到了近前。
他手持古朴长剑,挡在沈元墨与姬长空之间,身形笔直如剑,渊渟岳峙。
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封脸庞上,此刻竟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
有赞叹,有惋惜,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他的目光,正静静落在那个半跪在地,气息萎靡,却依旧用剑支撑着没有倒下的沈元墨身上。
“叶孤城!你疯了?!”
姬长空的怒吼在风暴中回荡,充满了无法压抑的暴戾与不解。
“此獠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你莫非想在此刻与我大乾为敌,抢这最后的果实?!”
他想不通!
这个孤僻冷傲,一心只有剑道的疯子,为何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横插一脚!
他也想分一杯羹?
凭什么?
明明是自己将这小子逼入绝境,他叶孤城凭什么来摘桃子?!
然而,面对姬长空的质问,叶孤城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瞥他一下。
在他眼中,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乾皇叔,与脚下的乱石,并无区别。
叶孤城的目光,始终落在沈元墨的身上。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眼中那股宁为玉碎的疯狂战意,看着他手中那柄即使主人油尽灯枯,也依旧散发着毁灭道韵的灰蒙长剑。
良久,叶孤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孤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明的敬意。
“我修剑一生,自问剑心通明,剑意纯粹。”
“所求,不过一往无前,败尽天下可战之敌。”
“今日见你之剑,方知何为道,何为剑。”
叶孤城的声音顿了顿,那双锋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发自内心的赞叹。
“以天地为剑,以法则为刃,在绝境中起舞,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剑,若死在只会趁人之危的跳梁小丑手中……”
叶孤城说到这里,终于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后那脸色已涨成猪肝色的姬长空。
“……那是我辈剑修的耻辱。”
话音落下,他收剑归鞘,对着半跪在地的沈元墨,遥遥一拱手,行了一个同辈论交的剑礼。
“这混沌本源之心,是你凭手中之剑,于万军丛中,虎口夺食所得。”
“我叶孤城,不抢。”
“今日之战,受益良多,谢了。”
“告辞。”
说完,叶孤城再不理会身后那个已然气到发抖,双拳紧握,指甲都嵌入掌心的姬长空,也再没看沈元墨一眼。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璀璨剑虹,头也不回地转身,撕裂了重重空间乱流,朝着寂灭风暴之外,干脆利落地离去了!
潇洒。
决绝。
毫不拖泥带水。
只留下一个满脸错愕,继而转为无边暴怒的姬长空,呆立在原地。
而沈元墨,也因叶孤城这完全不合常理的举动,获得了那一丝极其宝贵的,足以决定生死的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