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冰冷与死寂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那头噬魂水蛭不甘的咆哮。郭宇与老刀沿着逐渐开阔的河道继续前行,空气中的腥气愈发浓烈精纯,不再是沼泽的腐败,而是成千上万种蛇类混合在一起的、带着冰冷威压的腥檀味。
河道两侧的岩壁开始出现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粗糙的蛇形浮雕蜿蜒盘绕,蛇眼处镶嵌着发出惨绿光芒的磷石,如同无数双监视的眼睛。脚下的碎石滩也逐渐被平整过的、带着粘稠湿气的黑色石板路取代。
光线依旧昏暗,但不再是纯粹的自然黑暗,而是被那些磷石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绿芒。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变得活跃而有序,虽然依旧是阴冷属性,却不再像外界那般混沌惰性,显然是被某种庞大的阵法梳理、汇聚过。
万蛇窟的外围区域,到了。
这里不再是荒芜的死地,反而透出一种畸形的、属于某个强大势力的“秩序感”。
郭宇停下脚步,幽暗的眸子扫视着前方。石板路在前方百米处分为数条岔道,通向不同的方向,每一条岔道入口处都立着不同形态的蛇类石雕,似乎代表着不同的功能区域。更远处,依着山势开凿出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洞窟入口,一些洞窟口晃动着人影,气息大多在炼气期,穿着统一的灰色蛇纹服饰,是阴蛇谷的最低阶弟子。
偶尔能看到一两名穿着黑色皮甲、气息明显强上一截的守卫,如同监工般,在几条主要道路上巡逻。
整个区域笼罩在一层强大的隐匿与防御结界之下,若非郭宇神识特殊,又有蝮十三的地图和乌长老的记忆指引,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找到并潜入进来。
“收敛气息,跟我走。”郭宇对身后仍在消化吞噬能量、气息略显不稳的老刀低声道。他周身那内敛的沉寂力场变得更加幽深,仿佛与周围阴冷的蛇腥气与环境融为一体,若不仔细探查,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老刀闻言,深吸一口那令人不适却蕴含精纯阴性能量的空气,强行将体内翻涌的力量压下,体表的暗紫微光也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瞳孔深处那两点难以完全掩盖的漩涡幽光。他弓起身躯,如同真正的阴影,紧贴在郭宇身后。
两人没有选择那些有守卫巡逻的主道,而是依照地图和郭宇的神识探查,拐入了一条相对僻静、标记着废弃物资处理方向的小径。小径两侧堆放着许多破损的骨制器具、废弃的矿石和一些分辨不出原本形态的腐烂物,散发着更难闻的气味,但也因此人迹罕至。
沿途,郭宇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捕捉着那些低阶弟子零碎的交谈和精神波动。
“……听说了吗?前几天‘毒牙’长老在‘碎星丘陵’好像吃了点亏,折了几个好手……”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长老们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唉,这‘蚀魂草’的汁液越来越难采集了,看守药园的‘铁线蝮’最近特别暴躁,已经咬死三个杂役了……”
“……内谷戒严还没解除吗?到底出什么事了?连我们去‘化鳞池’轮值的时间都推迟了……”
“……不知道,据说和乌长老在香江失败有关,谷主震怒……好像还在找什么东西……”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把这些‘腐心矿’送到冶炼坊,耽误了时辰,执事的鞭子可不认人……”
零碎的信息汇聚到郭宇脑中,与他已有的情报相互印证。阴蛇谷内部确实因为香江之事加强了戒备,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可能是所谓的“钥匙”),高层长老动向不一,底层弟子则充满了不安与压抑。
他们的目标是地图上标注的,位于外围区域深处,一个相对独立、被称为“蛇蜕之室”的地方。根据乌长老的记忆,那里是阴蛇谷存放历年积攒下来的、各种蛇类妖兽蜕下的旧皮、毒牙、以及一些失败实验体残骸的地方,平时只有少量弟子负责清理看守,是外围区域中较为不起眼,却又可能保留着一些古老信息或特殊材料的地方。
穿过堆满废弃物的狭窄小径,避开两波巡逻的守卫,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处位于山壁凹陷处的石洞前。石洞入口被两扇厚重的、刻画着盘蛇图案的黑铁大门封锁,门上没有锁,却隐隐流动着禁制的光芒。洞口上方,悬挂着一块歪斜的骨牌,上面用扭曲的文字刻着“蛇蜕之室”四个字。
洞口无人看守,只有一股混合着陈旧蛇皮、腐败血肉和某种药液的怪异气味弥漫出来。
郭宇神识仔细扫描着黑铁大门上的禁制。这禁制不算特别高明,主要起到警戒和防御物理闯入的作用,能量层级大约相当于筑基中期修士的随手布置。
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极其凝练的暗紫始炁如同细针,精准地刺入禁制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那暗紫始炁并未强行破坏,而是如同最灵巧的钥匙,轻微地干扰、扭曲了禁制的能量回路,使其在极短时间内陷入一种“逻辑混乱”的停滞状态。
“开。”他低语一声。
老刀会意,上前一步,覆盖着角质层的利爪抵住黑铁大门的缝隙,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厚重的黑铁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上的禁制光芒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并未触发警报。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两人迅速闪身而入,老刀随即轻轻将大门合拢。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阔、但光线更加昏暗的天然洞窟。洞窟顶部垂落着无数钟乳石,地面则堆积着小山般的、各种颜色和形态的蛇蜕,有些还保持着完整的蛇形,有些则已经千疮百孔。除此之外,还能看到散落各处的巨大蛇骨、闪烁着幽光的毒牙、以及一些浸泡在浑浊液体里、形态扭曲怪异的生物残骸。
整个空间死气沉沉,只有一些依靠腐肉为生的、指甲盖大小的甲虫在蛇蜕间窸窣爬行。
“分散查看,注意是否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或记载信息的载体。”郭宇吩咐道,同时自身的神识已如同水银泻地般,向整个洞窟蔓延开去,仔细感知着每一寸角落。
老刀低吼一声作为回应,暗紫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起,开始在一堆堆令人不适的“收藏品”中翻找起来。他对这些蛇蜕和残骸本身兴趣不大,但郭宇的命令,他必须执行。
洞窟极大,堆积的杂物更是如山如海。搜寻工作进展缓慢。
郭宇主要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看似年代久远、或者能量反应有异的物品上。他走到一堆颜色暗沉、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巨大蛇蜕前,手指拂过那粗糙冰冷的表面,能感受到其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蛮荒气息的威压。这至少是金丹期蛇类妖兽留下的蜕皮。
他又来到一个角落,那里摆放着几个半人高的陶罐,罐口密封,但神识探入,能感觉到里面浸泡着一些形态更加诡异、仿佛由多种生物拼凑而成的残骸,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和强烈的怨念。这似乎是阴蛇谷某种失败实验的产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正在一堆破碎蛇骨中翻找的老刀动作一顿,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低吼。
郭宇瞬间出现在他身边。
只见老刀的利爪下,按着一块不起眼的、约莫脸盆大小的黑色石板。石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苔藓,看起来与周围的废弃物无异。但老刀那异变后对能量格外敏感的感知,却察觉到这石板内部,似乎封存着一丝极其隐晦、却与他体内暗紫力量隐隐共鸣的奇异波动。
郭宇目光一凝,挥手拂去石板上的污垢。
灰尘散去,露出了石板的真容。其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沉重,表面刻画着的,并非阴蛇谷常见的蛇形图案,而是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抽象、仿佛记载着星辰运转轨迹与奇异符号的纹路!
在这些纹路的中心,镶嵌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色泽黯淡、却隐隐散发出与“三元宙光瓶”同源气息的……碎片!
郭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碎片的气息,虽然微弱,但那源自本源的共鸣绝不会错!这是……三元宙光瓶失落的其他碎片之一?!
它怎么会在这里?被阴蛇谷当做某种不明作用的古老物件,遗弃在这堆放废品的“蛇蜕之室”?
就在郭宇心神震动,伸手欲触碰那石板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如雷、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从洞窟之外传来!整个“蛇蜕之室”都随之剧烈摇晃,顶部的钟乳石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庞大、暴虐、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眠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自万蛇窟的最深处,冲天而起!
那气息之强,远超之前的噬魂水蛭,甚至让郭宇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洞窟外,瞬间响起了无数阴蛇谷弟子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奔跑声!
“不好!化龙池……化龙池那边的封印……破了!!”远处传来守卫声嘶力竭的、充满了绝望的呐喊。
郭宇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岩壁,望向了那恐怖气息的源头。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阴蛇谷的核心区域,似乎自己先乱了起来!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对他们而言,是危机,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毫不犹豫,一把抓起那块镶嵌着碎片的黑色石板,塞入储物法器,对老刀厉声道:
“走!去核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