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从灵魂深处扎根,缠绕着每一缕神念,向着意识的最后壁垒收缩、绞杀。郭宇瘫在冰冷的座椅中,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剧烈摇摆。窗外城市的喧嚣被无限拉远、扭曲,变成一种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唯有识海内那墨绿色的诅咒与自身淡紫色神魂之力激烈对抗的“嘶鸣”,清晰得刺耳。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收缩到了极致,如同固守孤城的君王,调动着城内最后残存的禁军(三元始炁),死死抵挡着城外汹涌的、污染性极强的敌军(古蛇诅咒)。他甚至无法分神去感知体内那黯淡宝瓶的具体状况,只能凭借最本能的联系,知道它还在,尚未彻底崩碎。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郭宇高度紧绷、封闭的感知世界!
他猛地一颤,按住太阳穴的手指因为瞬间的失控而用力,指甲几乎掐入皮肤。识海内,那原本被勉强压制住的墨绿色诅咒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猛地一阵翻腾,试图沿着这外界传来的“涟漪”反向侵蚀!
“呃!”他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更浓的血腥味,被他强行咽了回去。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门外,是他的首席秘书,林薇。一个干练、细心,且对郭宇有着近乎崇拜忠诚的女人。她此刻正抱着一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郭董已经快一天没有走出办公室,也没有接听任何内线电话,这很不寻常。
“郭董?”林薇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实木门传来,带着一丝试探,“有一份与‘寰宇资本’的合作框架协议,赵总那边催得急,需要您过目签字。”
她的声音清晰,带着都市精英特有的节奏感,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郭宇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上。他甚至能“听”到她平稳的心跳,能“嗅”到她身上那款熟悉的、带着冷冽花香的香水味。
这些平日里被忽略的、属于“凡尘”的细微感知,在此刻他神魂受创、感官错乱的情况下,被无限放大,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他不能回应。
任何一个字的吐出,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心神失守,让那诅咒彻底污染他的核心神魂。
但他也不能不回应。
长时间的沉默,会引起林薇更大的疑虑,甚至可能让她闯入。他现在这副样子,绝不能给第二个人看到。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威严,更关乎整个“星辰”的稳定。一旦他重伤的消息泄露,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包括商业上的对手,乃至可能存在的、与“阴蛇谷”有牵扯的势力,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冷汗,沿着他的脊椎滑落。
时间,在寂静中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丝线。
门外的林薇等待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眉头微微蹙起。她了解郭宇,他从不无故失联。是睡着了?还是……身体不适?这个念头让她心中的担忧更甚。
“郭董?您……没事吧?”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更明显的关切,甚至下意识地将耳朵贴近了门板,试图倾听里面的动静。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这个带着人类体温和担忧的靠近,让郭宇的识海再次掀起波澜!那诅咒仿佛受到了某种“生机”的吸引,侵蚀的速度陡然加快!
郭宇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一瞬!
必须……让她离开!
他用尽残存的、对身体的最后一点控制力,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右手,摸索着,按下了办公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那是直接连通外部助理台的无声警报,通常用于遭遇物理威胁时。
与此同时,他调动起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无法察觉的神魂之力,不是对抗诅咒,而是模仿出自己平日里那种平静、略带一丝疲惫,却绝对掌控的语气,将一道极其简短的信息,如同心灵感应般,直接投射向门外林薇的意识:
“无事。暂勿打扰。”
这简单的五个字,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眼前一黑,身体彻底软倒,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坠去,仅凭着一股不屈的本能,死死守着灵台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紫芒。
门外,林薇正要再次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清晰地“听”到了那句话!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脑海里!带着郭董那独有的、不容置疑的淡漠口吻!
她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瞬间褪去,眼中充满了惊骇与茫然。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幻听?不,太真实了!而且,郭董明明在里面,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就在这时,她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代表最高优先级指令的震动。是来自郭董办公室的直连警报!
林薇一个激灵,瞬间从刚才的诡异体验中回过神来。职业素养压倒了个人的惊疑。郭董启动了警报,却用那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告诉她“无事”、“勿扰”……
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有极其特殊且机密的情况正在发生,郭董需要绝对的不受打扰,但局面仍在掌控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专业。她对着紧闭的房门,用清晰而恭敬的语气说道:“明白了,郭董。文件我稍后再送来。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高跟鞋,保持着平稳的节奏,快速离开了顶层区域,并立刻通过内部系统下达了最高级别的指令:未经郭宇亲自解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接近顶楼办公室。
办公室内,重归死寂。
郭宇瘫在椅子上,意识沉浮,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他成功地用最后的力量,暂时平息了凡尘泛起的这一丝涟漪。
但代价是,他向着那片诅咒的黑暗,又坠落了一分。
地板上,那摊暗沉发绿的鲜血,似乎比刚才扩大了一圈。
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冰冷而斑斓的光影,投映在他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脸庞上。
凡尘的涟漪平息了。
但神魂深处的风暴,正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