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绝对不能带我来什么好地方!”
佐佐木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依旧试图锁住他肩膀的空也,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怒和排斥。他猛地一沉肩,腰部发力,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挣脱技巧,轻易地甩开了空也那看似牢固实则更多是玩闹性质的钳制,仿佛甩掉什么粘人的麻烦。
空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发力带得一个趔趄,讪讪地松开了手,摸了摸鼻子,嘴上还不忘嘟囔:
“喂喂,佐佐木,别这么大火气嘛,老师叫你来肯定是有正事啊……”
“和我预料的情况差不多。”
佐藤老师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疲惫。
“佐佐木同学果然不会主动来找我呢。”
他似乎对佐佐木这种抗拒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
“那老师您应该也能预料到,我并没有什么想对您说的吧。”
佐佐木健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甚至没有完全走进来,仿佛随时准备转身离开。他的声音冷淡而疏离,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感。说完,他果真微微侧身,做出了要立刻离开的姿态。
“慢着!”
佐藤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定住了佐佐木健即将迈出的脚步。他站起身,动作不急不缓,从桌面上那叠问卷中,精准地抽出了属于佐佐木健的那一张——那张和郑义一样,除了姓名班级外,大片区域保持着刺眼空白的纸张。郑义站在角落,眼尖地看到了那张空白的问卷,心中不由得一动。
佐藤老师拿着那张空白的纸,一步步走到佐佐木健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
“如果佐藤老师是想叫我以后认真听课之类的,那就不必浪费口舌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学习上,我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才能’,也没有那个必要。”
被叫住的佐佐木健依旧背对着老师,但肩膀的线条明显绷紧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生硬地回答道。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声。
“我认为。”
佐藤老师开口了。
“佐佐木同学,你是有才能的。而且,是很多学生梦寐以求的、在特定领域里极为突出的才能。”
佐佐木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但依旧没有回头。
“但是,我觉得……你正被你的‘才能’困住了。你的目光,只聚焦在剑道这一条路上,以至于看不到,或者主动屏蔽了周围其他的风景和可能性。你的世界,正在因为这份过于专注的‘才能’而变得越来越狭窄。”
佐藤老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洞察力。
“作为老师你又懂什么!!!”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精准地砸在了佐佐木健内心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地方。他猛地转过身来,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而瞬间炸毛、哈气示威的野猫。
面对佐佐木健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佐藤老师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解和包容。他静静地等佐佐木健的怒气稍稍平复,才用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回望着他,缓缓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老师。”
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没有试图用更大的声音压过对方,也没有摆出师长的架子进行说教,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正因为他是老师,所以他看到了学生自己可能未曾察觉的困境。
他将手中那张空白的问卷对折,再对折,动作从容不迫,然后递到了佐佐木健的面前。
“你不是一心扑在剑道上吗?”
佐藤老师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
“那么,放学后,跟我去体育馆,堂堂正正地比上一场吧。”
这个提议让角落里的郑义和靠在墙边的空也都愣住了。
佐藤老师继续说道,目光紧紧锁住佐佐木健:
“规则很简单。如果你赢了,那么在我担任班主任期间,我不会再以学习为由过多地干涉你、过问你的事情,你可以继续你只有剑道的生活。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
“如果我赢了,那么,至少在我担当班主任的这段时间里,你要遵守一个学生最基本的本分,认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尝试去接触你之前所排斥的无用之学。如何?这个赌约,对你来说,很公平吧?用你最自信的领域,来赌你想要的自甘。”
佐佐木健死死地盯着佐藤老师,胸膛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微微鼓动。他锐利的目光在佐藤老师那张带着淡然笑意的脸上逡巡,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开玩笑或者虚张声势的痕迹。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找到。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佐佐木健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过了那张被对折的、属于自己的空白问卷,仿佛那是什么战书一般。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从牙缝里,他冷冷地挤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无聊。”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攥着那张纸,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办公室,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带着一股倔强而决绝的气息。
……
办公室内,随着佐佐木健的离开,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凝重。
“唉……”
佐藤老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深深地、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有些疲惫地、甚至可以说很不雅观地瘫倒在了椅子里,抬手揉了揉眉。
“真是……一个浑身是刺的棘手学生啊……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空也这时候才从墙边直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脸上带着不解。
“老师,您是不是……太操心了一些?要我说,佐佐木那家伙,就算完全不学习,凭他的剑道天赋,未来也肯定是一片光明啊?说不定直接进国家队,以后当职业选手或者开道场什么的,路不是很多吗?”
佐藤老师闻言,缓缓坐直了身体,他看向空也,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郑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不是这样的哦,空也同学。”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和的语调,但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深远意味。
“可能正是因为你们是学生,看待问题的角度和身处其中的我们不一样吧。的确,剑道天赋是他的巨大优势,但如果放任他现在这种除了剑道,其他一切皆可抛弃的极端心态发展下去……”
他的目光变得忧虑起来。
“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剑道。”
空也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
“听起来……好深奥啊。不过老师。”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极度怀疑的神色。
“抛开这些大道理不谈,最关键的问题是——您真的、真的、真的能在剑道上,打赢佐佐木同学吗?那可是地区冠军啊!您刚才也看到了,他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
佐佐木健那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确实让人心有余悸。
佐藤老师听到这个问题,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关节处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哒”声响,与他平时那副温和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他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无奈和困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放学后体育馆内的那一幕。
“这已经不是想不想赢或者能不能赢的问题了,空也同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郑义和空也的心上:
“而是——我必须要赢。”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两位学生,最终定格在空也写满问号的脸上,给出了一个简单却重逾千钧的理由:
“因为,我是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