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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井台偏殿内议定的两大国策——“胡汉互迁”与“度田检籍”,并未立即昭告天下。新年的庆典与祥和气氛仍需维持,这是稳定人心的必要之举。然而,帝国的核心决策层已然高效运转起来。

尚书台、中书台、太尉府、司农寺、廷尉寺……这些原本应该在年节期间稍作休憩的府衙,此刻却灯火通明,彻夜不息。相关的主官们,无一不是面容凝重,眉头紧锁,他们几乎取消了所有的年节休假,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项艰巨的任务当中。

这一切,都源于陛下的旨意。根据陛下的要求,这些府衙的主官们需要在短短十日之内,拿出一份详尽可行的方案。然而,这并不是一份普通的方案,它所涉及的内容极其广泛,包括人口调动、土地清查、军队部署、钱粮调配以及律法配套等多个方面,简直就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工程。

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主官们深知时间紧迫,容不得丝毫懈怠。他们日夜忙碌,反复商讨,仔细斟酌每一个细节,力求方案的完美无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要考虑到各种实际情况和可能出现的问题,还要兼顾各方利益,确保方案的可行性和公正性。

荀彧坐镇尚书台,总揽全局调度。他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锐利,案头堆积的竹简与绢帛如山如海。他不断召集各曹郎中、令史,听取汇报,做出指示,将一项项模糊的决策意向,细化成一条条可执行的条文律令。

“子尼,”荀彧对匆匆赶来的司农寺卿国渊道,“青州移民实边,首要便是钱粮。需即刻核算,迁移一户流民至幽、并,需口粮几何,种子几何,安家费几何?沿途州县如何接济?司农寺需在五日内拿出预算,与太尉府协调护军民兵,与尚书民曹核定迁移路线。”

国渊面色凝重,拱手道:“令君放心,下官已调集所有能用的算卒,日夜核计。只是……数目庞大,恐远超往年赋税。迁移途中消耗、安家立户之资,皆需巨万。”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荀彧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陛下已决意动用邺都武库部分缴获金帛,并预支部分凉州未来三年税赋以作抵押。你只需算出确数,钱粮之事,我与陛下设法。子尼精于农政粮秣,此策成败,关乎国本,万望仔细。”

另一边,田丰与邴原这两位封疆大吏更是关键。他们并未返回任所,而是被临时安排住在宫外驿馆,随时听召。两人根据自身对地方的深入了解,不断与尚书台、兵曹的官员进行沙盘推演。

“杀鸡儆猴,目标选择至关重要。”田丰指着并州地图,对兵曹尚书和几位将军派来的参军道,“须选那些近期确有异动、且与其他大部族联系不深的小部落。动作要快,要狠,一击必中,尽俘其众,方能震慑他部。同时,需派能言善辩之使,即刻前往那些安分或摇摆的部落,宣示朝廷只惩首恶、不累无辜之意,并许以重赏,分化瓦解。”

沮授则与廷尉法衍、以及被紧急召来的贾诩,商讨着律法层面的配套。

“内迁胡人安置于冀州腹地,绝不能使其聚族而居。”贾诩声音平淡,却字字冰冷,“需以律令形式明文规定,每户间隔至少十里,严禁私下串联。初期需以保甲连坐之法严管,其子弟,可择优送入太学或郡学,习汉礼,读汉书,日久自然同化。”

法衍眉头紧锁:“此虽有效,然是否过于严苛?恐激起反弹。”

沮授接口道:“非常之时,需用重典。待三五载后,其势已散,其心已附,再徐徐放宽不迟。眼下,安稳为重。”

而在另一处密室,刘备正单独召见郭嘉与戏志才。

“奉孝,志才,”刘备面色严肃,“度田检籍,乃刮骨疗毒之举。冀、青、司隶,世家豪强盘根错节,朕虽相信朝中诸公忠心,然地方之上,必有阳奉阴违,甚至激烈反抗者。你二人需为朕之耳目。”

郭嘉依旧那副懒散样子,眼神却锐利如刀:“陛下放心,嘉已安排下去。各地‘隐虎’皆已收到指令,重点监察各郡大姓动向。但凡有串联密谋、转移资产、藏匿人口者,其罪证会第一时间呈送御前。”

戏志才咳嗽几声,补充道:“陛下,或可双管齐下。一面以‘隐虎’监察,一面明发优抚诏书,对主动配合度田、献出隐匿田亩人口之豪强,予以爵位、虚衔或旌表嘉奖。软硬兼施,或可减少阻力。”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章武二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然而,邺城皇宫却无半点节日松懈。一场规模更甚除夕的大朝会在德阳殿举行。在京所有六百石以上官员皆需出席。

朝会之上,刘备并未立刻宣布政令,而是先由尚书令荀彧,详细阐述了当前国家面临的严峻形势,尤其是北方胡族人口膨胀带来的巨大隐患,以及土地兼并、户口隐匿导致的赋税不均、兵源枯竭问题。荀彧言辞恳切,数据详实,听得不少原本懵懂的中下层官员悚然动容,方才明白朝廷为何要在新年初便有大动作。

接着,太尉皇甫嵩出列,以军方最高长官的身份,强调了巩固边防、充实军力的迫切性,表示太尉府将全力支持朝廷决策。

最后,刘备才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内文武百官,声音沉稳而有力,宣布了经过十日完善后的两大国策:

“朕承天命,嗣守鸿业,思与兆庶共臻仁寿。然察今日之弊,北疆胡患渐深,腹地豪强日盛,此非国家之福也。故决意行之:

其一,曰《定边安民令》。迁移幽、并边州不安胡部于内地州郡分散安置,教化同风;同时,剿抚青州黄巾流民,实边垦殖。由太尉府、司农寺、尚书兵曹、民曹共责其事。

其二,曰《度田检籍令》。重申光武皇帝之制,彻查天下垦田户口,抑制兼并,均平赋役。由尚书台总领,各州郡县长吏切实执行,御史台负责监察纠劾。

此二令,即日起颁行天下。望诸卿体朕苦心,戮力同心,共克时艰,俾使海内乂安,复我大汉之隆!”

圣旨一下,满朝皆惊。

朝会刚散,青州刺史臧洪面色凝重,并未与其他同僚过多寒暄,便快步向宫外走去。他心中急切,深知《定边安民令》中关于剿抚青州黄巾、迁徙流民的部分,任务最为紧迫和艰难。此事绝非他一介刺史所能独立完成,必须与此刻正驻节青州、假节钺总督青徐军事的青龙将军关羽紧密配合,方能推行。

“使君请留步!” 一名尚书台的郎官追了上来,拱手道:“陛下有口谕,请使君离宫前,往偏殿陛见。”

臧洪心中一凛,立刻随其前往。在偏殿中,刘备言简意赅地叮嘱:“子源,青州之事,关乎大局。云长性情刚毅,然深明大义,你返州后,务必与他精诚协作,军政相济,则事无不成。朕已另发谕旨至云长处,着你二人共商方略,全权处置。”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臧洪郑重行礼。有了皇帝这番当面交代和授权,他心中更有底气。

出了皇宫,臧洪对随从下令:“即刻回馆驿收拾行装,轻车简从,今日便启程返回青州!” 他深知,与关羽将军的商讨,必须在青州当地进行,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具体策略,一刻也耽误不得。

就在同一时刻,数不清的信使们如离弦之箭一般,背负着加盖传国玉玺的公文,跨上快马,如流星般疾驰而出,冲出邺城的城门,向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其中一匹骏马,犹如闪电划过夜空,风驰电掣般地沿着通往东方的官道疾驰。它的背上,驮着一份发给青龙将军关羽的谕令,这份谕令承载着皇帝的旨意,关系着帝国的命运。

帝国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但这一次,它的刀锋并非指向某个明确的诸侯敌人,而是指向了内部积弊与未来的隐患。

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在邺城以及更远的地方传播开来。普通的庶民百姓们听闻这个消息后,大多感到茫然和困惑。他们只知道朝廷似乎要有大动作了,但具体是什么,他们并不清楚。

有些人猜测,或许朝廷会重新分配土地,让他们能够拥有更多的耕地;而另一些人则担心,这可能意味着他们需要服更多的徭役,生活将会变得更加艰辛。

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在人们心中引发了忐忑与期待交织的情绪。他们不知道这个大动作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真正的暗流,则涌动在那些高门大宅、庄园坞堡之中。

清河的崔氏族人收到消息,立刻快马加鞭送往并州晋阳,呈报给现任并州治中从事的崔琰。崔琰看完族中信件与朝廷邸报,沉吟良久,提笔回信:“朝廷大政,势在必行。族中当率先垂范,主动清丈田亩,据实上报人口。吾在并州,亦将严格执行度田之令,以身作则。断不可阳奉阴违,自取其祸。舍小利而存大义,方是世家存续之道。”

青州的某位豪强看完邺城传来的消息,脸色阴沉,猛地将酒樽摔在地上:“刘备小儿!欺人太甚!老子祖辈攒下的基业,岂容他说查就查!传令下去,所有隐户全部转入后山密营,田地能瞒报多少瞒报多少!他敢派人来,老子让他有来无回!”

而在幽州,一个刚重新凝聚起来的乌桓小部落首领,听闻了“杀鸡儆猴”的风声,吓得魂不附体,连夜召集心腹:“快!收拾东西,往北走,去投奔鲜卑人!汉人皇帝容不下我们了!”

年轻的西河郡太守司马朗,正在家中与父亲司马防对坐。司马防看着诏书,沉默良久,对儿子道:“伯达,朝廷决心已定,不可逆势而为。你任职西河,地处边陲,胡汉杂处,度田检籍之事尤为复杂棘手。我司马家当谨守本分,你更需秉持公心,审慎处理。乱世求存,唯有顺势、隐忍四字。切记,切记。”

司马朗郑重点头:“父亲教诲,儿铭记于心。定当依法而行,既不负朝廷,亦不激生变乱。”

风,起于青萍之末。两大国策如同巨大的石头投入水中,其引发的涟漪,正迅速扩散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激荡起各种各样的反应。支持、观望、抗拒、阴谋……各种各样的情绪和行动在暗处滋生、酝酿。一场席卷北方六州的巨大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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