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一天,天色刚擦黑,我和包大人便收拾齐整,准备进宫赴那一年一度的宫宴。
说实话,我对这宫宴是真没啥期待。年年如此,场面宏大,礼仪繁琐,但吃的是真受罪。御膳房离得远,一道道菜经过层层传递,等端到我们这些偏殿(即使是长公主,也不是绝对的核心圈)的席面上,多半都只剩点温乎气儿了。满桌子鸡鸭鱼肉,看着丰盛,可那表面的油花早就凝住了,实在让人下不了筷子。这两年我都是靠席上那几块勉强能入口的点心垫垫肚子,最后就指望着每人那一碗象征性的饺子能热乎点,救救急。偏偏那宫里的饺子馅儿,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和食材限制,不是白菜羊肉就是萝卜羊肉,吃得人腻味。
所以我才常说,这好皇帝、明君是真不好当,连口腹之欲都难以满足。当然,那些一顿饭百八十道菜、极尽奢靡的昏君咱不评价。
想到这儿,我又想起今年给宫里送的年礼——足足五十斤鲜韭菜呢!也不知道那帮大臣们有没有口福,年夜饭上能吃上一口梦寐以求的韭菜馅饺子。再想想宫里那些皇子公主、后妃们,还有那些得宠妃子的娘家……唉,看来够呛,那五十斤韭菜估计也就够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分的。大部分人,估计今年还得是“白菜羊肉馅儿还是萝卜羊肉馅儿”的老问题。
自从被封了这个长公主,每年三十晚上这顿宫宴就成了我的“受刑日”。看着厨房里盆中已经和好的四种馅料:翠绿的韭菜牛肉馅、橙红的胡萝卜羊肉馅、喷香的大葱猪肉馅、还有经典的白菜猪肉馅。我灵机一动,凑到包大人身边商量:
“包大人,不然……咱今年自带干粮?多包点饺子带上,提前吃饱了,也不用在宫里饿着肚子干瞪眼难受。顺便……给皇上和八王爷他们也带点儿?让他们也尝尝鲜?”
包大人闻言,捋着胡子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旁人给皇上贺年,送的都是金银珠宝、翡翠玉石、古玩字画。偏偏你,年年都送吃食。前年是那新奇古怪的‘蛋糕’,去年是各色罕见的水果……今年这是打算改成饺子了?”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但嘴上可不饶人:“嘿嘿,好像是有点抠门儿哈……不过您老大人还说我呢!您是不是忘了,前几年您可都是自己写一幅‘福’字或者对联,裱好了送上去的。我这饺子起码还能吃进肚子暖暖和和呢!您那‘福’字能当什么用?挂那儿看着是好看,它能顶饿呀?”
包大人被我将了一军,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说干就干!我们立刻招呼公主府的下人和开封府那几位“蹭饭壮丁”一起动手,热热闹闹地包起了饺子。管他呢!我这礼物就是经济实惠,好吃不贵!这大冬天里水灵灵的青菜,它值多少钱?关键是你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四种馅儿的饺子,每种都包了两三百个。用的是特制的六层保温食盒,整整装满了五个大食盒!看着这“战利品”,我心里踏实多了。
等到宫宴开始,丝竹声声,歌舞升平,一派皇家气象。流程进行到百官和宗室向皇上献礼的环节,看着一件件珍玩古董、绫罗绸缎被呈送上去,皇上都是微笑着点点头,让内侍收下,看不出太多喜怒。
轮到我们这边时,八王爷几个关系近的宗室都献完了,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皇上见我空着手走上前去,不由得笑了起来,打趣道:“皇妹去年送水果,前年送蛋糕,今年这是打算改送空气了?礼轻情意重到了极致啊?”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殿内也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
“那哪儿能呢皇兄!”我一本正经地回道,“今年送的东西,保证您喜欢!而且保证是独一份儿!”
皇上看我说的认真,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哦?真的?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那还能有假不成?”我笑着拍了拍手。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一排宫女应声而入,每人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碟碟白胖胖、冒着丝丝热气的饺子!她们训练有素地走到各张席案前,在每个小桌上放下四个精致的小瓷盘,每个盘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六个圆鼓鼓的饺子!
四种馅儿,每种一盘,每盘六个,加起来二十四个饺子。吃不撑,但也绝对能垫个八九分饱,计算得刚刚好。
皇上看着自己御案上那四盘与众不同的“礼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胡萝卜羊肉馅的饺子,吹了吹气,小心地送入口中。
咀嚼了两下,皇上满意地扬了扬眉,看向我:“胡萝卜羊肉的!鲜甜!皇妹,你这就不地道了,自己庄子上偷偷种了胡萝卜,居然都没舍得给朕多送点儿!朕最喜欢这胡萝卜羊肉馅儿的了!”
我连忙喊冤:“皇兄明鉴!今年就种了一小片实验田,实在是产量有限,不好分啊!拢共也就够包两顿饺子的量,这不,大半都给您送进宫来了!我明天自己再吃一顿,就啥也没了!明年!明年一定多种!”
皇上又笑着夹起一个大葱猪肉馅的尝了尝,点点头:“嗯!这大葱猪肉的也香!从来没想过猪肉馅饺子还能这么调,好吃!”接着又连续吃了两个韭菜牛肉的,最后评价道:“除了白菜猪肉的中规中矩,剩下这三种都极好!皇妹,你这礼物,朕很喜欢!”
听到皇上金口玉言的夸赞,我再回头一看殿内其他席面——好家伙!刚才还摆得满满当当的饺子盘,几乎都空了!尤其是那些宗室子弟和年轻官员的桌上,盘子光得跟洗过似的!
我眼神一扫,正好瞅见八贤王老爷子,居然悄咪咪地伸着筷子,想从我席上那还没动几筷子的盘子里“顺”饺子!
我赶紧一个箭步冲回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伸出双手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捂在剩下的三盘饺子上,哭笑不得地喊道:“八皇叔!您这可就不地道了啊!咋还能上我这来多吃多占呢?”
八贤王被当场抓包,也不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笑道:“你一个女娃娃,哪有那么大的饭量?皇叔我帮你分担几个,免得浪费了!不用捂着了,剩下的给你留着,皇叔不跟你抢了!”
嘿!我这暴脾气!“合着我还得谢谢您老人家呗?”
一场宫宴,因为这几盘突如其来的饺子,变得格外生动和热闹起来。接下来便是皇子、公主、重臣们按品级向皇上表忠心的环节,各种奇珍异宝如同流水般呈送上去,估计今天确实是皇上内库收入最丰厚的日子之一。
而我,则安心地坐在我的位置上,一边美滋滋地品尝着自家出产的、热乎乎、香喷喷的饺子(紧紧护着盘子!),一边看着这人间富贵的景象,心里格外满足。
哎呀,这韭菜牛肉馅的,真是怎么吃都吃不够!今年这宫宴,终于不用饿着肚子等回家再补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