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倩倩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她紧紧捏着信封,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不是在近期……是更早以前……
灵光一闪!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那堆关越清理出来的废弃画架和杂物旁,开始疯狂地翻找。灰尘扬起,在光柱中飞舞。她不顾一切地拨开破旧的画板、揉成一团的废纸……
找到了!
一本被遗弃在角落的、极其小众的先锋艺术杂志。封面已经破损卷边,出版日期是差不多两年前。她快速翻动着发黄脆弱的纸页,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就是这里!一篇关于地下实验艺术的报道,配图是一些光线昏暗、造型诡异的演出照片。在报道的末尾,小编按处,印着一个小小的约稿和投稿邮箱,而邮箱地址的后面,跟着的那个标志——正是这个扭曲的“S”环绕荆棘的logo!
杂志标注的投稿邮箱是一个公开的、常见的邮箱服务商后缀!
于倩倩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一个突破口!虽然可能只是一个公开的投稿邮箱,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可能与“S”产生联系的途径。
她立刻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注册了一个全新的、匿名的邮箱账号。然后,她对着那个投稿邮箱,开始写信。
措辞必须极其谨慎。不能暴露自己太多,不能显得过于急切,又要引起对方的兴趣。
她斟酌了许久,终于敲下了一行字:
“祭礼已毕。暗夜之金,可否换取更多‘真相’的碎片?”
没有署名。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于倩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场豪赌。对方会收到吗?会理会吗?还是会觉得她愚蠢冒失,彻底切断联系?
她不知道。但这主动发出的、微弱的信号,至少让她感觉自己不再是完全被无形之手摆布的傀儡。
等待回复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无心练舞,也无心做任何事,只是坐在那里,听着旧手机偶尔因为推送新闻而发出的轻微震动,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排练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旧手机突然清脆地响了一声——是新邮件提示!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发件人正是那个投稿邮箱!
邮件内容依旧简短,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
“碎片自有其价。明晚十点,‘暗河’酒吧,角落卡座。独身。”
下面附了一个地址。
“暗河”酒吧……于倩倩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个以隐蔽性和会员制着称的高端酒吧,据说经常有名流和艺术家出入,私密性极好,但也意味着……风险极高。
去,还是不去?
对方没有给她“暗夜之金”之外的选择。想要更多信息,就必须亲自赴约。
这无疑是一场风险更大的冒险。但“碎片自有其价”这句话,像诱饵一样,吊着她无法放手。
她盯着那行地址,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去。
她必须去。
这一次,她不会毫无准备。
她站起身,开始仔细规划。穿着,伪装,路线,撤离方案,以及……防身的手段。那把锋利的小剪刀,再次被她放入贴身的口袋。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于倩倩站在破镜前,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伪装——换上了上次那套不起眼的运动装,戴上了帽子和口罩。镜子里的人,眼神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狠厉。
她拿起那个装着部分“暗夜之金”的信封,塞进口袋。然后,她看了一眼这个暂时的避难所,转身,打开了铁门。
门外楼道一片漆黑。
她刚迈出一步,脚下却突然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不大,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于倩倩猛地停下脚步,全身瞬间紧绷。她迅速后退半步,警惕地看向地面。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在她门口的阴影里,静静地放着一个细长的、深蓝色的硬纸筒——那种用来装画纸或者海报的简筒。
谁放在这里的?什么时候放的?
她蹲下身,没有立刻用手去碰,而是用脚尖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纸筒。里面似乎有卷着的纸张。
没有爆炸,没有毒针,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容器。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纸筒。入手很轻。她拧开一端密封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卷纸。
展开。
是一张铅笔素描。
画纸上,用极其精准而富有表现力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舞蹈中的女性背影。她身姿舒展,正完成一个极其艰难优美的阿拉贝斯克舞姿,飞扬的发丝和裙摆充满了动感与力量。虽然只是背影,但那独特的肌肉线条和身体韵律,于倩倩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自己!
画的右下角,没有任何签名,只写着一个简短的时间——正是她上一次参加那个国际试镜的日期!旁边,还用更细的笔触,勾勒了一枚小小的、荆棘环绕的“S”标志。
于倩倩握着画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幅画……捕捉到了她当时全力以赴、近乎燃烧的状态。画者一定就在现场,而且距离很近,观察得极为仔细。
是谁?是谁在那个她失败的时刻,却用画笔记录下了她最专注、最璀璨的瞬间?又为什么,在两年后的今天,将这幅画悄然放在她的门口?
是鼓励?是提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
她猛地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楼道上下,空无一人。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那个匿名的“S”,他(她)到底是谁?
冰冷的穿堂风掠过楼道,卷起几片尘埃,在于倩倩脚边打着旋儿。她攥着那幅铅笔素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却锐利如刀,一遍遍扫过黑暗中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无人。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在手中轻微的簌响。
是谁?在她决定赴那场“暗河”之约前,将这幅属于过去的画悄然送来?是S吗?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勿忘初心?还是暗示他(她)早已注视她多年,了解她所有的荣耀与失败?或者,这根本就是另一个局?用一幅肯定她才华的画作,降低她的心防,引她更深地踏入陷阱?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激烈碰撞,最终都化为更深的警惕。她将画纸小心地重新卷好,塞回纸筒,拿回屋内,与那只黑色手机藏在一处。无论送来者的目的是什么,这幅画本身,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早已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那个在试镜失败后、只知疯狂练习麻痹自己的于倩倩,那个眼中只有舞蹈和朦胧爱恋的于倩倩……原来在某个陌生人的笔下,曾是那样一种奋力燃烧的姿态。
这认知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酸楚,旋即被更强的冷硬覆盖。过去的璀璨救不了现在的泥泞。
她重新拉好口罩,压低帽檐,再次走入漆黑的楼道。这一次,步伐更加坚定,也更加谨慎。“暗河”酒吧之约,因这幅画的突然出现,蒙上了一层更为诡谲莫测的色彩。
她没有打车,选择了地铁加步行的方式,不断变换路线,迂回接近那个位于使馆区附近、门面极其低调的“暗河”酒吧。时间尚早,她需要观察。
酒吧隐藏在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后,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木门。偶尔有人进出,皆衣着考究,神色疏离,出示会员卡后,门才悄然开启一缝。
于倩倩在对街一家咖啡馆的阴影角落里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目光牢牢锁定了那扇黑门。她需要确认是否有可疑的人埋伏,更需要积攒踏入那扇门的勇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九点四十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穿过马路。
推开那扇沉重的黑门,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门外是初秋的微凉,门内则是恒温的暖融,光线幽暗得恰到好处,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昂贵的雪茄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气息。低沉的爵士乐如同背景血液般流淌,交谈声压得极低,形成一种私密而压抑的氛围。
穿着马甲、举止一丝不苟的侍者无声地迎上来,目光在于倩倩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运动装上快速扫过,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鄙夷,只是微微躬身:“晚上好,女士,有预约吗?”
“角落卡座。”于倩倩压低声音,报出邮件里的信息。
侍者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侧身引路:“请随我来。”
穿过布局巧妙、彼此隔绝的卡座区,光线愈发幽暗。最终,侍者在一个最靠里、被厚重帷幕半掩着的卡座前停下。“您等的客人尚未到来,请先稍坐。需要什么饮品?”
“冰水,谢谢。”于倩倩低声道,闪身进入卡座。
卡座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私密,如同一个昏暗的小包厢。丝绒沙发柔软舒适,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光线朦胧的台灯。她选择坐在背对入口的位置,这样既能观察整个酒吧大厅的入口,又能将自身大部分隐藏于阴影中。
侍者很快送来了冰水,无声退下。
于倩倩解下口罩,帽子依旧压得很低。她小口啜着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内心的焦灼。目光却像猎豹般,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视野的人。
时间接近十点。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十点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卡座入口处。
不是想象中S可能有的任何诡异或神秘的装扮。那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匀称,穿着剪裁合体的烟灰色西装裤和一件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颈间戴着一条纤细的金色锁骨链。她的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镶嵌着细碎黑水晶的晚宴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优美,唇色是自然的玫瑰粉,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低髻。
她看起来不像地下艺术的策划者,更像一位刚从某个高级会议室或画廊开幕酒会出来的、优雅干练的商业女性或策展人。
于倩倩的心脏猛地一跳,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女人目光在卡座内一扫,精准地落在于倩倩身上。那目光透过水晶面具,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锐利。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侍者低声说了句什么,侍者点头离去。
然后,她才迈步走进卡座,在于倩倩对面的沙发上优雅落座。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
“你很准时。”女人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略微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冷静,没有使用变声器。这声音……于倩倩确定自己从未听过。
“S?”于倩倩试探地问,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女人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名字不重要。你可以叫我‘经纪人’。”
经纪人?于倩倩蹙眉。
侍者去而复返,端来一杯纯净的琥珀色威士忌,放在女人面前,再次无声退下。
女人没有碰那杯酒,目光依旧在于倩倩脸上流转,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价值和瑕疵。“废钢厂的‘祭礼’,我看了。很有张力。愤怒,绝望,不甘……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火。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于倩倩的心沉了下去。她果然在场!那个戴着图腾面具的S,难道就是她?
“那场‘祭礼’,是你设计的?”于倩倩的声音冷了下来。
“设计?”女人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看着杯壁上挂下的酒液,“不。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和一点……催化剂。真正的表演,来自于你内心的东西。我只是把它们逼出来了而已。”她抿了一小口酒,动作优雅,“暗夜之金,物有所值。”
于倩倩感到一阵屈辱的愤怒。她被当成了笼中的表演兽?“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评价我的‘表演’?”
“当然不是。”女人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面具后的目光更加锐利,“我说过,碎片自有其价。你对什么真相感兴趣?苏桐?林洁?徐晨?还是……那个把你试镜录像交给林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