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例会上,项目经理宣布了季度团建计划。
这周六,海滨度假村,可以带家属。他环顾四周,公司包车,早上九点出发。
散会后,林姐拦住了我:这次总该带人来了吧?我注意到你最近总是神情恍惚,一定是恋爱了。
哪有...我下意识否认,却想起上周和温婉去了音乐会,还有参加义卖活动,确实...
林姐意味深长地笑着:别装了,整个技术部都知道你谈恋爱了。上次你在代码注释里写w.w生日快乐,张涛还赌五毛钱是王薇,我赌是吴雯...
我耳根发热:只是朋友。
那就带一起来呗。林姐眨眨眼,度假村有私人海滩,晚餐是海鲜自助,很浪漫的。
回到工位,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邀请温婉参加公司活动?这似乎跨过了某种界限。但想到她最近逐渐打开心扉的样子,我又觉得或许值得一试。
下班回家时,温婉正在厨房泡茶。看到我,她自然地多拿了一个杯子。
周六有安排吗?我接过茶杯,故作随意地问。
她抬眼看了看我:没有特别的计划。怎么了?
公司团建,在海滨度假村...可以带家属。我小心斟酌着用词,我在想...你愿意一起去吗?
茶水在她杯中轻轻晃动,映出她微微睁大的眼睛。
家属?她轻声重复。
或者说...同伴。我急忙解释,就是...朋友也可以带的意思。
她低头抿了口茶,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你的同事...会不会...
他们都很随和。我赶紧说,而且林姐——就是我常提起的那位同事——一直想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差点说出因为我喜欢你,我紧急刹车,因为我经常提起你。
温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思考。这十几秒的沉默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终于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她嘴角微微上扬,应该...会很有趣。
周六早晨,我提前半小时就在门厅等待,反复检查背包里的物品:防晒霜、泳裤、备用t恤、充电宝...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抬头,呼吸为之一窒。
温婉穿着一袭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刚好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的小腿。头发半扎起来,几缕发丝垂在耳边。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只在唇上点了些珊瑚色的唇膏。整个人看起来既不过分正式,又不失优雅。
怎么样?她有些不自在地转了个小圈,会不会太随意?
完美。我干巴巴地说,喉咙突然发紧。
公司大巴上,林姐热情地招呼我们坐在她和她丈夫旁边。温婉起初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林姐的幽默感染,放松下来。
温婉是做哪一行的?林姐问。
我以前在大学教古典文学,现在...算是自由职业。温婉回答,偶尔接些翻译和编辑的工作。
难怪气质这么好。林姐冲我眨眨眼,许忆这小子真有福气。
温婉的耳尖微微泛红,但没否认的关系。我既欣喜又忐忑,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度假村比想象的还要豪华。白色沙滩、碧蓝海水,一栋栋小别墅沿着海岸线错落分布。分配房间时,我和温婉被安排在同一栋别墅的两个卧室。
公司太贴心了。林姐意有所指地说,我假装没听懂。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事选择了水上项目。考虑到温婉可能不喜欢太刺激的活动,我提议去海边散步。
沙滩上,温婉脱了凉鞋,赤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海风拂过她的发丝,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她看起来比在城市里年轻许多,几乎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开心吗?我问。
她点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很久没来海边了。上次还是...三年前。
离婚前,我暗自猜测。但今天不想提这些沉重的话题。
来比赛?我突然指向远处的礁石,看谁先到那里。
她挑眉:你确定要和一个每天晨练的人比赛跑步?
试试才知道!
我们同时起跑。温婉确实快得出乎意料,但我在最后几米加速,险胜一筹。
作弊!她气喘吁吁地指控,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
这叫战术。我得意地笑,突然注意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等等,别动。
我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汗珠。这个动作如此自然,直到完成后我才意识到有多亲密。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我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许忆!远处传来同事的喊声,沙滩排球缺个人!
我们如梦初醒。温婉微微后退:你去吧,我休息会儿。
一起来?我邀请道。
她摇摇头,但眼神温柔:我看着你玩。
排球赛进行得热火朝天。我时不时瞥向场边的温婉,她坐在遮阳伞下,时而看书,时而抬头看我,每次目光相遇都会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女朋友真优雅。休息时,张涛凑过来说,不像我老婆,就会在场边喊扣球啊笨蛋
女朋友。这个词让我心头一热,虽然知道温婉听到可能会纠正这个称呼。
晚餐是露天海鲜自助。我帮温婉取了龙虾和扇贝,又倒了一杯白葡萄酒给她。
谢谢。她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夜幕降临,度假村点亮了串串彩灯。同事们围坐在沙滩上玩桌游、唱歌。温婉和我坐在稍远的地方,听着海浪声,各自沉默。
你同事都很友好。她突然说。
嗯,特别是林姐,简直把你当自己人了。
她...知道我们不是...她欲言又止。
不是什么?
你知道的。她轻声说,那种关系。
我转向她,鼓起勇气:温婉,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悬在我们之间,随着海浪声起起伏伏。温婉盯着远处的海平面,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最终她诚实地说,但我知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和我。
为什么?因为年龄?我追问,还是因为你前夫?
听到二字,她明显瑟缩了一下:都有。
我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闷雷。远处海天交界处,乌云正在聚集。
要下雨了。温婉站起身,我们回去吧。
我们刚走到别墅门口,大雨就倾盆而下。即使只有几步距离,我们还是被淋得半湿。
我去拿毛巾。我说着冲进浴室。
出来时,温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雨。雨水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她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孤独,让我忍不住走上前。
冷吗?我问。
她摇摇头,但没有转身。我站在她身后,近得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雨水气息。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侧脸的轮廓。
许忆...她轻声唤我的名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想拥抱她,想告诉她不要害怕,想承诺永远不让她孤单...但最终只是递上毛巾:擦擦头发吧,别感冒了。
她接过毛巾,我们的手指再次相触。这一次,她没有立即抽回。
回程的大巴上,温婉靠窗睡着了。车子颠簸时,她的头轻轻靠在我肩上。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醒她。她的发丝蹭着我的脖子,痒痒的,带着海风和雨水的味道。
到家时已是傍晚,天空又飘起细雨。
只有一把伞。我翻找着背包,早上明明带了两把...
没关系,挤一挤吧。温婉说。
我们共撑一把伞走向老洋房。雨越下越大,伞根本挡不住。温婉不小心踩在水坑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
小心!
她整个人靠在我怀里,湿透的衣料下传来惊人的热度。我们四目相对,雨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是泪水。
跑吧!我突然说,拉起她的手。
我们在雨中奔跑,笑声和喘息声混在一起。伞早已失去作用,但我们谁都没在意。跑到门廊下时,我们都湿透了,头发滴水,衣服紧贴在身上。
像落汤鸡。温婉气喘吁吁地说,却笑得像个孩子。
我凝视着她,心跳如雷。雨幕在我们身后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仿佛把世界隔在外面。这一刻,只有我们两个人,湿漉漉地站在老洋房的门廊下。
温婉。我轻声唤她,伸手拂去她脸上的雨水。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复杂。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年龄、过去、未来...所有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现实。
许忆,别...她微微后退。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向前一步,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因为我比你大九岁!她声音颤抖,因为我已经...不再年轻,不能给你正常的生活,不能...
我不在乎那些。我打断她,我只在乎你。
你现在这么说。她苦笑,等十年后,你正值壮年,而我...
而我会庆幸这十年有你。我坚定地说,温婉,看着我。我不在乎那些,只在乎你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与雨水混在一起:许忆,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爱你。三个字脱口而出,简单而直接。
温婉像是被烫到般后退一步,撞在门上。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落下:不...我们不合适...
温婉...
求你了。她打开门,迅速闪进去,晚安。
门在我面前关上,留下我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心比身体更冷。
第二天是周日,我们默契地避开了对方。我听到她在三楼走动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下楼。晚上,我煮了面条,犹豫再三还是敲了她的门。
我煮了面...你要吃点吗?
没有回应。
周一早晨,我早早出门上班,避免尴尬的碰面。刚到公司,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抱歉昨天没回应。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晚上能谈谈吗?——温婉
我的心跳加速:好。几点?
8点。客厅。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代码写错了好几处。林姐好奇地问我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我只是苦笑。
下午,一封邮件吸引了我的注意。标题是Regarding your application。我猛地想起上个月随手投递的几家国外公司的简历——其中一家硅谷公司竟然回复了,邀请我视频面试。
这个时机简直讽刺。就在我向温婉表白后的第二天,一个远走高飞的机会摆在了面前。
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半。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温婉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茶具。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看起来疲惫而美丽。
喝茶吗?她问,声音平静。
我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茶香在空气中弥漫,熟悉的仪式感让我们都放松了些。
首先,我为那天晚上的事道歉。她直视我的眼睛,我不该那样跑掉。
我理解。我轻声说。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她慢慢倒茶,关于你,关于我们...关于你说的那些话。
我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许忆,你是个善良、聪明、体贴的年轻人。她停顿了一下,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自私地把你绑在我身边。
这不是自私...
听我说完。她抬手制止我,我36岁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有大好的前程,未来会遇到更适合的人...
如果我不要那些呢?我打断她,如果我只要现在这样?
她摇摇头,眼中满是悲伤:这不公平。
公平不公平应该由我来判断。我固执地说。
我们僵持着,茶渐渐凉了。
我收到国外公司的面试邀请了。我突然说。
温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微笑:那...很好啊。恭喜你。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
为什么不要?她反问,那是很好的机会吧?
因为...我看着她,想说因为你,但最终咽了回去,因为还没想清楚。
沉默再次降临。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声音清脆而孤独。
温婉,我最终打破沉默,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年龄差距,如果没有过去那些事...你会接受我吗?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茶杯,嘴唇微微颤抖。良久,一滴泪落在茶汤里,激起微小的涟漪。
她几乎是用气音回答。
这个简单的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锁住的地方。我伸手覆上她的手,她没有抽开。
那就够了。我说。
正当我想进一步说些什么,门铃突然响起。温婉疑惑地皱眉:这么晚了...
她起身去开门。我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是她的惊呼:陈志远?
我立刻跟过去。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容英俊但透着股傲慢。他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目光越过温婉直接落在我身上。
打扰了?他意有所指地问。
你来干什么?温婉的声音冷得像冰。
谈正事。男子——显然是温婉的前夫陈志远——晃了晃公文包,关于房子的产权问题。
温婉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什么产权问题?法院早就判清楚了。
新证据。陈志远冷笑,不请我进去坐坐?还是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温婉气得脸色发白:请你离开。
别急。陈志远从公文包拿出一叠文件,这是当年购房时的部分出资证明。我咨询了律师,这种情况完全可以重新分割财产。
你胡说!那房子是我外公...
你外公只付了首付,婚后我们一起还的贷款,记得吗?陈志远得意地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么按市价补偿我那一半,要么...我们法庭见。
他把文件塞给温婉,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小伙子,劝你别在这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她连个孩子都生不了,算什么女人?
我冲上前,拳头已经攥紧。温婉却死死拉住我的手臂:别...不值得。
陈志远大笑着离开。温婉关上门,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温婉...我蹲下身想扶她。
别碰我!她猛地推开我,声音破碎,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一团糟!你还想掺和进来吗?
我强行抱住她,任她挣扎也不松手:我想。非常想。
她终于崩溃大哭,泪水打湿了我的衬衫。我轻抚她的后背,感受她在我怀中的颤抖。
我们会解决的。我低声承诺,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事。
窗外的夜莺仍在歌唱,但此刻听起来不再那么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