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她是我祖宗”,携着破罐子破摔的悲愤,又裹挟着一丝连夜阑自己都没察觉的认命,重重砸在嚎风殿一众核心魔将的心头。
整个洞府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奎山那张写满了“为尊上讨回公道”的悲壮脸庞,彻底僵住了。他手上那把能劈山裂地的巨斧,此刻沉重得他几乎抓不住。
影蛇姬幽那狭长的蛇眸,也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祖宗?
这个词在魔族的语境里,可不是什么爱称。它意味着供奉,意味着绝对的服从,意味着……地位在自己之上。
“尊上,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奎山第一个回过神来,他魁梧的身躯向前凑了凑,试图压低音量,可那大嗓门依旧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您是不是被那女人用了什么迷魂术?别怕,兄弟们这就去把她绑了,用炼魂魔火给她醒醒神!”
他以为夜阑这是在说反话,是被欺负到极致的气话。
“绑了她?”夜阑听到这两个字,虚弱的身体猛地一抖,他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
“你绑一个试试?我怕你还没碰到她的衣角,整个魔宫都得被她的剑气削成平地!你他妈是想让我们所有人跟着你一起陪葬吗!”
这番话不是虚张声势的恐吓,而是发自肺腑的惊惧。
奎山被吼得一愣,还想反驳:“一个陪嫁的仙子,再强能强到哪……”
“陪嫁仙子?”夜阑气得笑了出来,那笑声里满是自嘲和绝望。
这些人是他最忠心的手下,夜阑丝毫不担心他们那会泄密!
“你们这群蠢货,真以为九霄仙宫会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仙子送来?你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岩浆吗!那是云!清!寒!”
“云清寒”三个字,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控诉。
如果说“祖宗”二字只是让魔将们感到了荒诞,那“云清寒”这个名字,就一道九天神雷,直直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奎山瞬间石化。
影蛇姬幽倒吸一口凉气,脸颊上的蛇形疤痕都扭曲了起来。
血蝠护法更是双腿一软,差点又一次跪下去。
云清寒!
那个以一人一剑压得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抬不起头的天下第一剑修!那个传说中修了无情道,比万年玄冰还要冷的女疯子!
他们迎娶的魔后……是她?
不,不对,他们迎娶的居然是仙尊的妻子?
而且还把他们尊上……“榨”成了这副德行?
无数个疑问在一瞬间涌上所有魔将的心头,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已经无比清晰地摆在了眼前。
夜阑那句话,不是气话。
被那么一个煞神按在床上,除了当孙子,喊祖宗,好像……也没有别的活路。
看着手下们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夜阑心中那股憋屈总算稍稍疏解了些。他扶着冰冷的石壁,勉强站直了身体,试图挽回一点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都听清楚了。”他清了清喉咙,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腔调显得威严而从容,“从今天起,她就是这座魔宫的另一个主子。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她的要求,无论多离谱,你们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满足。谁敢阳奉阴违,或者对她有半点不敬……”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桃花眼扫过每一个手下,里面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魔尊的狠厉。
“我亲手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还有,这件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敢传出去,你们懂的!”
魔将们集体打了个寒颤,齐刷刷地低下头。
“是!尊上!”
这下,再也没人敢有半句废话了。开玩笑,那可是云清寒!他们冲进去“讨公道”,那不叫撑腰,那叫集体自杀!
就在夜阑终于靠着恐吓镇住场面,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的时候,一道清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从他身后的洞府内幽幽传了出来,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混沌魔晶三块,要万年以上,核心带紫韵的。”
夜阑的身体瞬间僵硬。
洞府门口的魔将们也齐齐一愣。
混沌魔晶?还要万年带紫韵的?那不是魔宫宝库里用来镇压魔气的几块基石之一吗?就这么用了?
他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道嗓音又继续不疾不徐地报着清单。
“北冥深海的玄阴重水,装满一池。”
影蛇姬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玄阴重水,一滴就重逾千斤,是淬炼魔宝的顶级材料。装满一池?那得把北冥龙宫的老底都给掏空了!
“再取一头炎狱火鸦的妖丹,要刚取下,还带着温度的。”
奎山握着巨斧的手抖了一下。
炎狱火鸦是妖界出了名的暴躁种族,取它们的妖丹,无异于和整个火鸦族群开战。
“吃的,要东荒云梦泽的七彩莲子羹,南岭百花谷的凝香玉露酒,还有……”
清单还在继续。
每报出一个名字,魔将们的面皮就跟着抽动一下。这哪里是在要修炼材料和食物,这分明是在割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足以在外面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现在,这位新来的“祖宗”,张口就要这么多,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就跟凡人点菜一样随意。
所有魔将都用一种混杂着肉痛、惊骇和同情的复杂视线,悄悄瞥向了他们的尊上。
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尊上那句“祖宗”里,到底蕴含了多么深沉的痛苦。
夜阑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无数道视线戳成了筛子。
他的俊脸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对着黑漆漆的洞府入口,用一种他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温柔到腻人的语调说道:“没问题!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别说区区几样材料,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说完,他立刻转回头,面对着自己那群已经呆若木鸡的手下,那副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前的阴沉。
“都杵在这里当门神吗!”他压着火气低吼道,“没听见祖宗……没听见夫人的吩咐吗!还不快去办!!”
他差点又把“祖宗”两个字吼出来,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夫人”。
但这个称呼,在此情此景之下,显得更加滑稽和讽刺。
“是!是!”
奎山和姬幽如梦初醒,再也不敢有半分犹豫,领着一群同样失魂落魄的魔将,连滚带爬地跑了。那架势,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
看着手下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夜阑扶着墙,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完了。
他堂堂魔尊的威严,从今天起,算是彻底被那个女人踩在脚下,碾得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