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两家联姻的消息,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悄无声息却又迅速地拂过了金陵城的勋贵圈层。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又是自幼相识,情投意合,这般美满的姻缘,自是引得无数人赞叹与艳羡。茶楼酒肆间,亦不乏文人墨客将此番佳话编入新词,传唱一时。连街巷间的百姓,听闻是那位作《春江赋》的小谪仙与柳尚书家的才女定亲,也都津津乐道,视为一桩难得的雅事。
这日朝会过后,建章宫侧殿内,皇帝萧庭曜正与太子萧景睿商议几件紧要政务。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巍峨,熏香袅袅。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长窗,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事毕,太子见父皇神色尚算松弛,便含笑着提了一句:父皇可知,近日京中有一桩喜事,传为美谈。
皇帝端起内侍新奉上的雨前龙井,那茶水澄碧清亮,他轻轻拨了拨浮叶,颇有兴致地抬眼,何事能让我儿称之为美谈?
太子微微躬身,笑道:是苏国公府与礼部柳尚书家结了亲。苏公次子,儿臣的伴读苏子珩,求娶了柳尚书家的千金柳清徽。听闻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苏柳两家也已过了明路,换了庚帖。
皇帝执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讶异便化为了然与浓浓的兴味。他放下那盏温热的茶水,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明黄色的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紫檀木御案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脑海中瞬间掠过许多画面——那雪夜降生、海棠冬绽的祥瑞,那抓周时抓住玉镇纸与东珠的稚子,那御前从容论政、目光清正的少年,还有那篇令他拍案叫绝的《春江赋》……记忆的最后一幕,停留在不久前及冠礼后,那少年在自己面前沉稳拒绝即刻出仕、请求继续游学时的坚定眼神。原来,那个他金口赞誉辅国之良臣的孩子,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且心仪之人,竟是柳如晦那老小子的女儿。
苏子珩……与柳清徽……皇帝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唇齿间品味着某种甘醇。忽而,他抚掌,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洪亮而畅快,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哈哈哈哈哈!好!好一对佳儿佳妇!当真是一段天造地设的良缘!
他笑声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畅快与喜悦,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太子在一旁见父皇如此开怀,也陪着笑了起来,殿内侍立的内侍们虽不敢出声,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皇帝笑罢,眼神愈发晶亮,带着一种发现瑰宝、并乐见其成的欣慰,对太子道:景睿,你有所不知。那苏家小子,出生时便有异象,庭前海棠反季而开,身带异香,乃是祥瑞之兆。其师晦庵先生,乃当世大儒,曾言其非池中之物。柳家那丫头,朕虽未亲见,却也听闻才貌双全,品性端方,素有贤名,琴艺尤为出众。这两人结合,岂止是门当户对?简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一个如玉温润,一个似水清灵,正是我大周未来所需的栋梁与贤内助的模样!
他越说越是高兴,仿佛这门亲事是他亲自撮合的一般,语气中充满了对后辈的欣赏与期许。沉吟片刻,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已是有了决断。他看向侍立一旁、屏息静气的内侍监,吩咐道:拟旨。
内侍监立刻躬身应诺,趋步至一旁早已备好的书案前,动作轻缓地铺开明黄绢帛,取过御用徽墨,亲自注入清水,手腕沉稳地研墨,直至墨汁浓淡适中,光泽内蕴,方才选了一支紫毫御笔,蘸饱了墨,静候圣意。
皇帝略一思索,便口述道:朕闻成国公苏衡之子苏子珩,聪慧早着,文采斐然,器宇轩昂;礼部尚书柳如晦之女柳清徽,娴雅端方,才德兼备,名门毓秀。二人年岁相若,品貌相称,更兼青梅竹马,情谊深笃,实乃天作之合。朕心甚悦,特赐婚配,择吉日完姻,以成佳偶。望尔二人同心同德,互敬互爱,克绍箕裘,光耀门楣。钦此。
圣旨措辞典雅,恩宠备至,不仅点明了两人的才德家世,更特意提及青梅竹马,情谊深笃,显是知晓内情,并对此乐见其成。最后克绍箕裘,光耀门楣的期许,更是分量极重,寄托了皇帝对这对年轻夫妇继承父辈事业、为国效力的殷切希望。
内侍监笔走龙蛇,字体端正雍容,迅速将圣旨誊写完毕,恭敬呈上。皇帝接过,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温润白玉皇帝之宝,在朱红的印泥上轻轻蘸匀,而后郑重地、稳稳地钤印在绢帛的落款处。那方朱印,如同画龙点睛,瞬间赋予了这卷绢帛无上的权威与荣耀。
即刻遣人,分别送往苏、柳两府。皇帝将圣旨交还给内侍监,脸上带着长久未散的愉悦笑容,朕要亲自为这对佳儿佳妇,添上这最荣耀的一笔。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大周不仅重才,亦欣赏这般由心而发、合乎礼义的美好情谊。
遵旨。内侍监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如同接过千钧重担,躬身退出殿外安排去了。
当传旨太监仪仗整齐、神情肃穆地分别抵达苏府和柳府时,两府上下皆惊愕旋即化为巨大的惊喜与荣耀。
苏府正厅,香案高设,苏衡率领全府男丁跪接圣旨。厅内鸦雀无声,只听得传旨太监那尖细却清晰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宣读着皇帝的赐婚旨意。当听到佳儿佳妇天作之合时,苏衡心中激荡,与身侧同样跪着的陆夫人交换了一个激动欣慰的眼神。陆夫人更是眼角微湿,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苏子珩跪在父母身后,垂首听着,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未曾想到,他与清徽之事,竟能上达天听,更得陛下如此盛赞与成全。这份来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认可与祝福,为他们的情缘镀上了一层无比尊荣的光辉,仿佛连庭前那株海棠,也因此更添了几分王者之气。
柳府那边,亦是同样场景。柳尚书接下那沉甸甸的明黄绢帛,心中对皇帝的感念更深一层。柳清徽在内堂由母亲陪着,听闻圣旨内容,尤其是陛下亲口赞誉她是娴雅端方,才德兼备,并钦赐婚配,脸颊顿时绯红,心如鹿撞,羞涩地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那克绍箕裘,光耀门楣的期许,更让她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御赐姻缘,意味着他们的婚事再无任何变数,得到了最权威的保障与最隆重的祝福,未来的道路,似乎也在这一片金玉之声中,变得更加清晰和光明。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金陵城,再次为之轰动。皇帝亲自下旨赐婚,这在近年来可是极为罕见的殊荣,尤其对象是两位如此年轻、却又早已声名在外的才子才女。苏子珩与柳清徽的名字,连同他们这段被皇帝金口玉言认定为佳儿佳妇的良缘,真正成为了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羡的传奇。市井巷陌,酒楼茶馆,人们议论着这段天作之合,语气中满是赞叹与祝福,仿佛这桩喜事,也为这太平盛世增添了一抹最亮丽的色彩。
昔日海棠树下懵懂稚子,今朝紫宸殿上御笔赐婚。
命运的红线,始于庭前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棠香,辗转于数载春秋的琴笛书画、诗词唱和,最终,由这世间最尊贵的手,为其系上了最圆满、最荣耀的结。春光正好,棠荫渐浓,一段属于他们的崭新篇章,正伴随着这道金碧辉煌的圣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