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小学的放学时分,总是一天中最富生命力的景象之一。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校园门口的铁门被潮水般涌出的孩童们填满,欢声笑语、追逐打闹声、家长们呼唤孩子名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朝气。
江户川柯南背着书包,和三小只以及那个始终散发着疏离气息的灰原哀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他的脸上维持着属于“江户川柯南”的寻常表情,心思却有一大半放在观察身边那个茶发女孩细微的反应,以及评估周遭环境上。
几天下来,他完美执行了自己的“无视”策略,对灰原哀的存在表现得近乎漠然,就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又有点孤僻的新同学。
他在等待,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或者等待远介那边先有新的动作。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校门外马路对面临时停车带,瞳孔骤然一震!
一辆线条流畅、漆面在夕阳下反射着沉稳光泽的黑色丰田皇冠,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内部,但那车型和车牌……他绝不会认错!
是高桥远介的车!
他怎么来了?是来接灰原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柯南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但长期与远介博弈锻炼出的、近乎本能的警惕与冷静立刻接管了情绪。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没有刻意移开视线,只是目光在那辆车上多停留了一秒,仿佛任何一个孩子看到一辆漂亮汽车都会有的普通好奇。
“啊——!是远介大哥哥的车子!”步美眼尖,第一个发现了,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小手指着对面,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真的耶!好久都没有看到远介大哥哥了!”
光彦也认了出来,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和仰慕。
毕竟,高桥远介在孩子们眼中,是又帅气又厉害、还上道!破案如神、还总是温和带笑的大侦探、大哥哥。
小岛元太也踮起脚张望:“在哪里?在哪里?远介大哥哥带好吃的了吗?”
几乎在孩子们惊呼的同时,丰田皇冠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
高桥远介从容地下了车。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颗扣子,显得随性又优雅。
夕阳的金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他脸上带着那副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朝着认出他的孩子们挥了挥手,然后迈步穿过马路,朝校门口走来。
“远介大哥哥!”步美和光彦欢快地迎了上去,元太也吭哧吭哧跟上。
“下午好,步美,光彦,元太。”
远介弯下腰,笑着揉了揉步美的头发,又拍了拍光彦的肩膀,态度亲切自然,“放学了?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开心!”孩子们异口同声。
步美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看远介,又看看落后几步、安静站在原地的灰原哀,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用发现秘密般的兴奋语气问道:“啊嘞~远介大哥哥,你是来接灰原同学的吗?原来灰原同学是远介大哥哥的妹妹呀!”
在她简单纯粹的认知里,远介哥哥来接灰原同学放学,那他们关系一定很好!
既然灰原同学和远介哥哥关系好,而远介哥哥又那么厉害、那么温柔,那灰原同学一定也会像远介哥哥一样好相处!
说不定……这次就能说服灰原同学加入少年侦探团了!
小孩子的快乐和逻辑,就是这么直接而充满希望。
远介笑了笑,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温和地说:“灰原同学暂时住在我那里。你们要好好照顾新同学哦。”
“我们会的!”三小只用力点头,尤其是步美,觉得有了远介哥哥这句话,邀请灰原加入侦探团更是势在必得。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远介便以不耽误孩子们回家为由,与三小只笑着道别。
他走到一直沉默伫立、仿佛与周围热闹隔绝开来的灰原哀身边,很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书包......
灰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反抗,然后朝自己的车走去。
整个过程,远介的目光甚至没有特意扫过站在几步之外、仿佛背景板一样的柯南。
柯南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却越来越浓。
他打算趁着远介没注意自己,赶紧转身,混入其他放学的人群中离开。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半步——
“你。”
一个平静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柯南的脚步,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是远介。他没有回头,只是拉开了丰田皇冠的后车门,示意灰原哀先上车,同时,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柯南的方向抛出了两个字:
“上车。”
不是邀请,是命令。
柯南的背脊瞬间绷紧。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已经坐进驾驶座、正透过降下的车窗平静地看着他的远介。
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感到压力。
逃不掉。至少现在,在这个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柯南抿紧了嘴唇,脸上属于孩童的天真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坐在了灰原哀的身边。
车门关闭的“咔哒”声,像是一声轻微的叹息,将外界的喧嚣隔绝,车内瞬间陷入一种压抑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寂静。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滑入车流。
车厢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清淡的皮革保养剂气味,高级音响系统沉默着,只有空调出风口送出几乎无声的微风。
但这舒适的环境,却让后座上的柯南感到如坐针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灰原哀身上传来的、那种惯常的冷淡气息,也能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远介那双平静注视着前方路况、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沉默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然后,远介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寂静。
第一句话,就精准地刺中了柯南最敏感的那根神经,用一种轻佻的、仿佛老朋友开玩笑般的语气,却带着刀子般的锋利:“哟呵,小东西。”
他顿了顿,通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柯南瞬间握紧的拳头和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本事见长啊~”
“!!!”
一股久违的、几乎要被这些天强行压制的冷静所驯服的怒火,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汽油,轰然在柯南胸腔里炸开!
他的瞳孔在眼镜后骤然收缩,眼底几乎要冒出实质的火焰!
这句话,这种语气,瞬间将他拉回到阿笠博士宅那场彻底击溃他尊严的“审问”中!
小东西……他以为自己是谁?!
但柯南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失控地吼回去。
他只是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暴烈的怒意死死压在喉咙深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的清明。
远介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语气里还带上了一丝……赞赏?
“我本以为,”他继续慢悠悠地说道,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道路。
“你与灰原同学同班这几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嗯,非常‘难忘’的故事呢。比如迫不及待地试探,比如按捺不住地追问,比如试图策反或者结盟……”
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真的有些遗憾,“没想到啊,这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微微侧头,再次通过后视镜看向柯南,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柯南强忍怒意的脸。
“不错。”远介点了点头,语气竟似有几分由衷的赞叹,“长进不少。 学会沉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