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楠连忙点头道:“王爷请讲,振楠洗耳恭听。”
“苏御史坐吧。”孟玄羽温言道。
苏振楠胆战心惊地坐了下来。
“这几日,我也打听了一个苏御史的过往,苏御史,你祖父苏晋大人,是先帝时期的清流领袖,百官楷模。”孟承佑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惜承佑生得晚了,无缘一睹令祖父的风采。”
听到孟承佑夸奖自己的祖上,苏振楠不自觉得再次起身,向孟承佑躬身行礼:“多谢王爷抬爱。”
孟承佑向他摆了摆手,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他的座位:“苏御史不必如此多礼,左鞠一躬,右鞠一躬,那多赞颂他老人家几句,你可不是把腰都要弯折了。”
众人闻言尽皆哄笑了出来。
卫若眉从前面的两人紧张对峙,到现在能够相处自如,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地,见这孟承佑左吓唬一下那探花郎,右吓唬一下,不由地又好气又好笑,望向他的时候,便翻了个白眼给他。
孟承佑回了一个白眼给她,继续缓缓说道:“只是苏大人一生清贫,生活极是简朴,直到告老返乡,在京中也还是一座几间房子的小院落,以他的官职,旁人早就住上豪宅大院了。”
这些话勾起了苏振楠心中的往事,自己小的时候,爷爷已经垂垂老矣,回到了禹州城安度晚年,家中仆人也请不起,凡事都是苏振楠的父母亲力亲为,自己的母亲要缝补浆洗,还要亲自下厨操持一日三餐。
而与苏晋一起长大的林氏丝绸的东主,也就是林淑柔的爷爷,却因头脑灵活,极善钻营,靠做丝绸生意,积攒了颇为丰厚的家底,林淑柔的爷爷见苏家生活清贫,又要养着一家数口,便常常接济他家,也正是因为有林家的接济,苏振楠才能心无旁骛的寒窗苦读,最后考取了功名。
苏振楠此时眼眶微红,回道:“是啊,梁王殿下,振楠少时,家中常常缺衣少粮,幸得林氏丝绸的东主接济,才能安稳度日。”
孟承佑回到之前的话题:“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你祖父倒也是个有福之人。”
明明日子过得清苦,孟承佑却说他祖父是个有福之人?
众人有些好奇,连孟玄羽也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讲?”
“在大晟朝之前的一个朝代,我便称作前朝吧,前朝也有一名刚直不阿的清流首领,名字我便先不说了,才华横溢,年少成名,从小被人称作神童,过目便能成诵,”孟承佑沉声说道。
见大家都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孟承佑负身来回踱着步,似斟酌着用语。
“十六七岁便名动京华,写了几篇传世佳作,被世人称为不世出之天才,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了。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便将只有十七八岁的他留在宫中与皇子伴读。”
沈文钦道:“这人果然了得,才十六七岁便有此作为,想我文钦,十六七岁还在药方里苦苦地记着各种药名呢。”
孟玄羽笑道:“玄羽十六七岁天天想怎么娶我的眉儿。”
卫若眉趁众人不注意在他腰间狠狠地掐了一下,孟玄羽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后来呢?”一旁十分安静的沈文峻似也想听这个故事。
“待他十八岁时,皇帝便任命他当了监察御史,令他监察百官的言行。”承佑继续说道,语速不急不躁。
“监察御史,才十八岁?就四品了?这人定是哪位青史留名的名臣了。”沈文峻笑道。
“此人一直兢兢业业,谨言慎行,刚直不阿,才三十岁出头,便成了皇帝最信任的官员,被他弹劾,监察过又丢了官职,甚至满门被诛的官员不计其数,以至于提起此人,百官们胆战心惊。”
孟承佑接着说:“而大家也知道,京中的各大世家,多是盘根错节,众人在京中生活已久,多年下来,总有各种姻亲关系,不夸张地说,他差不多把整个盛京的人都得罪了。”
卫若眉闻言,不自主地为此人捏了一把汗。
“等到他快四十岁的时候,有一次他的大舅哥找上他,想求他办点事。向来不循私情的他,断然拒绝了。”孟承佑终于口渴了,端起茶盏便猛喝了一口。
卫若眉哼了一声道:“接着说啊,大家都等着听呢。”
“他的大舅哥素知此人不近人情,也知道没什么指望,只得悻然离去,离去之前,见自己的妹子过得清苦,便送了几枚带来的鸡蛋给她。要知这人十分执拗,平日里任何人送点人情往来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针,他都不曾收过。他的妻子觉得不过是几枚鸡蛋,于是瞒着他收了下来。他大舅哥见托他办事无望,便另寻了门路,使了些银子,将他想办的事办成了。”
孟承佑这时还是觉得口渴,坐回了软榻上,下人为他添了新茶,有些烫嘴,只得耐心地吹开浮沫,等茶凉些再喝。
众人只得互相对望几眼,等着他。一时之间,阁内寂静无声。
“只是这事,却不知怎地,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原也觉得不过是几枚鸡蛋,又是妻子的兄长,算不得什么大事,谁知,其他的御史却借题发挥,群情激昂,都说他的大舅哥的事最后办成了,定是私下收了更多的好处。
整个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说情,一时之间,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卫若眉惊道:“他们这是又要残害忠良吗?”
她的父亲卫元谨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他的父亲为人极是低调,从来没有得罪过人,所以卫若眉觉得,无论你对别人好与坏,到了关键时刻,这人大抵都会先考虑自身的利益。
“此人后来怎么样了?”苏振楠隐约听出了孟承佑的故事所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