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站起身,风影已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他今天穿着常服,看来确实没有当差,只是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甚至连礼节都有些顾不上了。
“王妃!请您速速回府!”风影语气急促,带着喘息,似是匆忙赶来。
卫若眉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自镇定:“赵琪,何事如此惊慌?今日不是你新婚休沐,陪着云裳吗?”
“王妃,是王爷……王爷他……”风影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王爷旧疾复发,情况……甚是危急!”
“旧疾?”卫若眉一愣,随即心头火起,“他又想耍什么花样?前几日在婚宴上生龙活虎,这才过了几天?”她想起孟玄羽诸多“前科”,什么装病博同情、借口公务繁忙实则偷偷给她准备惊喜,花样百出,此刻第一反应便是他又在演戏。
“王妃!此次绝非儿戏!”风影急得额角冒汗,“王爷他……是早年体内沉积的毒素发作了!此刻高热不退,面色骇人,许太医和沈大夫都在榻前守着,已是……已是下了猛药,却仍不见好转,王爷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口中喃喃……皆是王妃您的名讳……”
“毒素?”卫若眉的心猛地一沉。
他多年前确实中过毒,他也曾用此事半真半假地骗过她,说他命不久矣,那天春日宴在广仁堂的聆松山庄,便骗她去向沈文钦讨要解药,博她的同情与亲近。
她一直对此事将信将疑,总觉得是他夸大其词。可如今,连许铮和沈文钦都束手无策?
难道这两人会陪着他一起骗自己?
卫若眉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她可以不信孟玄羽的“诡计”,但不能不信许铮和沈文钦的人品与医术,更不能拿他的性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他现在如何?”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王爷唇色发紫,气息微弱,沈大夫说……让属下速请王妃回府,怕是……怕是要早做打算……”风影说到这里,眼眶竟微微泛红,不似作伪。
卫若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早做打算?什么叫早做打算?她脑中一片空白,那个平日里或嬉皮笑脸,或沉稳如山,或温柔似水的男人,怎么会……
“眉儿!”卫氏也吓坏了,连忙起身扶住女儿微微摇晃的身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纵然心中百般恨他,但他到底是自己的女婿,这突然的变故,让卫氏彻底的乱了阵脚:“眉儿,你赶紧去看他,之前弹劾你父亲的事……娘就不与他计较了,希望他吉人能有天相,能挺过这关。”
卫氏说着泪水流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孟玄羽对自己母女百般呵护,万分周到。
“备车!立刻回王府!”卫若眉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恐慌。
她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也顾不上与母亲多说,抓起一旁的披风便跟着风影冲了出去。
马车在禹州城的街道上疾驰,卫若眉的心也如同这颠簸的车轮,七上八下。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很可能又是他的骗局,可风影那焦急的神色,以及“许铮、沈文钦皆束手无策”的话语,像一根根针,扎得她坐立难安。
“孟玄羽,你最好是在骗我……”她攥紧了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若敢真的……我绝不会原谅你!”
卫若眉咬牙切齿地说道。
抵达靖王府,府内气氛一片凝重。下人们行色匆匆,面露忧色。径直来到靖王府的主寝殿,这里是两人新婚之后住的地方,此处有孟玄羽与卫若眉夜夜缠绵的记忆。
但此时,却气氛凝重,还未进门,卫若眉便闻到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
踏入内室,眼前的景象让卫若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孟玄羽静静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那张平日里或俊朗带笑,或威严迫人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宣纸,透着一股死气。
他的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双目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太医令许铮和广仁堂的沈文钦果然都侍立在床前,两人皆是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王爷情况如何?他真的是毒素发作了?”卫若眉强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声音干涩地问道,直到此时,她还是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许铮沉重地摇了摇头,拱手道:“王妃,王爷体内沉积多年的寒毒,不知何故被引动,来势汹汹。下官与文钦已用尽方法,汤药、针灸皆已试过,只能暂时护住心脉,但毒素……仍在蔓延。”
沈文钦也上前一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一眼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孟玄羽,又看向卫若眉,低声道:“王妃,药我们已经用了,人事已尽,但听天命,只看王爷能不能熬过今晚了,但文钦觉得只怕是凶多吉少,王妃,你还是趁他若再清醒时,听听他有何话要说……以防……不测。”
“不测”二字如同惊雷,在卫若眉耳边炸开。她踉跄一步,扶住床柱才稳住身形。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在看到这两位医道圣手都束手无策、甚至让她准备“听遗言”时,彻底粉碎。
她缓缓走到床边,颤抖着手,轻轻抚上孟玄羽冰凉的脸颊。那刺骨的凉意,让她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他脸上毫无血色的面容,发紫的唇色,这冰凉透骨的体温,加上沈文钦与许铮两位医中圣手的话语。
这一切告诉卫若眉,这绝不是平日里孟玄羽与她开的玩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都……先下去吧。”她哑着嗓子,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
许铮与沈文钦对视一眼,无声地行了一礼,悄然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房门掩上。风影也默默退至门外守候。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和死亡般的寂静。
当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卫若眉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滴落在孟玄羽苍白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