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黄雀在后**
严世蕃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空旷的洞窟中舔舐着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火把的光芒将他肥胖的身影投在洞壁上，扭曲放大，如同降临的魔神。他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身后的黑衣家丁训练有素，迅速散开，呈半圆形包围上来，手中劲弩的箭簇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了剧毒。刚刚经历与怪物搏斗、已是强弩之末的张烨等人，瞬间陷入了绝境中的绝境。
青衫文士持剑的手微微垂下，但身形依旧挺拔，眼神平静地与严世蕃对视。阿吉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却被两把弩箭死死锁定。孙先生和老船公面无人色，朱载堉靠坐在墙边，剧烈咳嗽，看向严世蕃的目光充满了愤怒与鄙夷。
张烨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他最坏的预感成真了。严世蕃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他要么是“观潮人”的核心成员，要么就是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出来摘取最后的果实——包括那枚未完成的“影珠”，以及这满洞足以扳倒无数政敌的罪证！
“小阁老，”青衫文士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司礼监特有的阴柔与不容置疑，“您不在京城享福，为何亲临这海外险地？此地之事，乃皇爷密旨交办，您此举，恐有不妥吧？”
严世蕃嗤笑一声，肥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踱步上前，目光扫过地上那仍在抽搐的怪物尸体，又落在那些敞开的、金光闪闪的木箱和散落的卷宗上，最后，定格在张烨身上，或者说，是定格在张烨脚边不远处、那口装着敛息囊的木箱上。
“不妥？”严世蕃拖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讥讽，“本官接到密报，有倭寇巨枭藏匿于此，特来清剿。倒是你们，司礼监的内使、郑王世子、还有这位张理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跑到这荒岛上来，与这怪物搏杀，又是意欲何为啊？”
他根本不给青衫文士反驳的机会，目光转向朱载堉，语气变得“关切”：“世子殿下，您身份尊贵，怎可身陷如此险地？若有个闪失，下官如何向郑王爷交代？”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威胁意味十足。
最后，他看向张烨，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张理榷，本官可是颇为欣赏你的。只可惜啊，你总是站错地方。交出你怀中之物，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纸张，”他指了指地上的卷宗，“本官或可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口中的“怀中之物”，显然是指那枚敛息囊！他果然是为“影珠”而来！
张烨紧紧抿着嘴唇，大脑飞速运转。严世蕃既然现身，就绝不可能放过他们任何一人。交出东西是死，不交也是死。唯一的变数，在于青衫文士代表的司礼监和朱载堉的宗室身份，或许能让严世蕃稍有顾忌，但在这海外孤岛，这顾忌能有多大分量？
“严世蕃！”朱载堉强撑着站起，声音虽弱，却带着宗室子弟的傲骨，“你勾结倭寇，侵吞国税，私藏甲兵证据在此！还想杀人灭口吗？！”
“证据？”严世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洞窟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世子殿下，您怕是吓糊涂了。这些，不过是倭寇栽赃陷害家父与本官的伪证罢了。本官今日前来，正是要销毁这些污秽之物，以正视听！”
他轻描淡写，就要将滔天罪证定性为“伪证”！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小阁老的底气！
他挥了挥手，几名黑衣家丁立刻上前，就要去收取那些卷宗和箱子。
“谁敢！”青衫文士猛地踏前一步，软剑斜指，虽然面对数十把劲弩，气势却丝毫不堕，“司礼监奉旨办案，涉案证物，岂容你等染指！严世蕃，你想造反吗？！”
“造反？”严世蕃脸色猛地一沉，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狠厉，“阉狗！休要给本官扣帽子！尔等勾结世子，擅离职守，私闯禁地，惊扰圣驾所求之贡品，其罪当诛！本官今日，便是替皇上清理门户！”
他彻底撕破了脸皮！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放箭！”
嗖嗖嗖——！
弩箭离弦的厉啸声瞬间充斥洞窟！目标并非青衫文士，而是直接射向行动不便的朱载堉、张烨以及孙先生和老船公！他要先清除这些“累赘”和关键人物！
“保护世子！”青衫文士厉喝，软剑舞动如轮，试图格挡箭矢，但弩箭来自多个方向，速度极快，他只能护住自身和部分区域。
阿吉怒吼一声，扑向朱载堉，用身体挡住了一箭，箭簇深深嵌入他的肩胛！
张烨在严世蕃挥手的同时就感到了致命的危机，他猛地向侧后方扑倒，同时顺手抓起地上一块之前怪物挣扎时掀起的、边缘锋利的石块！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入身后的洞壁，另一支则射穿了他扬起的衣摆！
孙先生和老船公就没那么幸运了，孙先生大腿中箭，惨叫着倒地，老船公则被一箭穿喉，当场毙命！
洞窟内瞬间乱作一团！惨叫声、弩箭破空声、青衫文士的剑风声交织。
张烨匍匐在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口装着敛息囊的木箱，又看了一眼正在拼命抵挡箭矢、护住朱载堉的青衫文士和受伤的阿吉，以及中箭倒地的孙先生。
严世蕃站在洞口安全处，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如同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他带来的家丁正在重新装填弩箭，准备下一轮射击。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甘心！他穿越至此，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触及真相核心，怎能死在这阴暗的洞窟里，死在这个奸臣之手！
就在这绝望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洞窟顶部。那里，因为刚才怪物的疯狂挣扎和弩箭的射击，一些松动的石块正簌簌落下。而在更高处，似乎有一片区域的岩层颜色与周围不同，显得格外幽深。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张烨的脑海！
他猛地抬头，对着严世蕃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声音甚至压过了洞内的混乱：
“严世蕃！你以为你赢了？你看看洞顶！‘观潮人’真正的主上，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你和你爹那点心思，早就被看穿了！”
他这话喊得没头没脑，纯属急智之下的胡诌！但他喊出了“观潮人”，喊出了“真正的主上”，更是直接点破了严世蕃可能存在的、连他父亲严嵩都未必知晓的、更深层的野心！
此言一出，洞内瞬间一静！
就连那些正在装填弩箭的家丁，动作都不由得一滞，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洞顶。
严世蕃脸上的冷笑骤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张烨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似乎无意间，狠狠戳中了他某个不为人知的、最隐秘的痛处！他死死盯着张烨，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惊疑不定！
张烨这误打误撞的急智胡言，难道真的……触及了某个连严世蕃都为之忌惮的、隐藏在“观潮人”背后的惊天秘密？这洞窟之上，难道真的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