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萧烬拿着二皇子亲批的手令,正式到火头营报道。
火头营,是整个军营里最不起眼,也最被人瞧不起的地方。
终日与油烟、火焰、脏水打交道,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伙食味。
当萧烬这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出现在火头营时,所有正在忙碌的火夫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惊讶地看着他。
“新来的?你小子细皮嫩肉的,得罪了哪位大人,被发配到这儿来了?”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一边烧火一边打趣道。
萧烬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递上手令。
负责火头营的伙夫长,是一个满脸油光的大胖子,他接过手令扫了一眼,见是二皇子亲批,倒也不敢怠慢,只是嘴里依旧嘀咕着:“真是怪事,京城来的贵人,怎么跑来我们这烧火了……”
他随手给萧烬指派了一个劈柴、烧火的活。
最脏、最累的活。
萧烬没有丝毫怨言,拿起斧头,便开始默默地劈柴。
他的动作标准而有力,每一斧下去,木桩都应声而裂,干脆利落。
那缺门牙的老兵,名叫老张头,在这火头营待了二十多年,见萧烬干活利索,不骄不躁,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休息的时候,老张头凑了过来,递给萧烬一个黑乎乎的馍。
“小兄弟,别嫌弃,垫垫肚子。看你这身手,不像普通人啊。”
萧烬接过馍,道了声谢,淡淡地说道:“犯了点错,来这里磨磨性子。”
老张头叹了口气:“哎,也好。这地方虽然苦,但至少安稳。不像那些上阵的兄弟,说没就没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不远处一排排巨大的蒸笼。
“看到没,那些是给咱们大头兵吃的。掺了沙子的糙米,连猪食都不如!”
他又努了努嘴,指向另一边一个单独开的小灶,那里正炖着香喷喷的肉。
“那是给王将军和他那些亲兵准备的。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张头眼中充满了愤懑,“想当年老将军在的时候,咱们兄弟们吃的都是白面馒头,顿顿有肉!可自从这个王胖子来了,克扣军饷,倒卖军粮,什么缺德事都干!兄弟们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萧烬默默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火头军的身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掩护。
每天,他都会跟着送饭的队伍,名正言顺地出入军营的各个营区。
他亲眼看到,那些戍守城墙的士兵,在寒风中啃着冰冷干硬的糙米馍,喝着清汤寡水的菜叶汤。
而王德发的亲兵营里,却隔三差五就有酒有肉,甚至还能听到丝竹之声。
军心,早已涣散。
士兵们的眼中,没有战意,只有麻木和怨气。
这,根本不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更让萧烬起疑的,是每天深夜,他都能看到几辆蒙着厚厚帆布的马车,从王德发那个最受宠的小妾居住的后院里,悄悄驶出。
这些马车不走大路,也不去军需库的方向,而是沿着一条隐秘的小路,朝着关外而去。
【呜呜呜,心疼我小烬烬,居然真的去烧火了!不过这招高啊,简直就是深入敌人内部的超级卧底!那个王胖子,肯定是在偷偷转移家产,准备随时跑路!父皇你看,地图上这个位置,雁门关后面有条‘走私小道’,直通关外,他就是想从那溜!】
远在京城的呦呦,看着沙盘上,代表萧烬的小旗子移动到了火头营的位置,心疼得直撇嘴,但很快又兴奋起来。
深夜。
萧烬再次潜伏在那条小路的暗处。
寒风刺骨,他却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与黑夜融为一体。
子时刚过,那几辆熟悉的马车,又吱吱呀呀地出现了。
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烬的目光,如同猎豹一般,死死地锁定着车轮。
他发现,这些马车的车辙,压得极深,显然里面装了很重的东西。
就在其中一辆马车经过一个颠簸路段时,车身猛地一晃。
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从帆布的缝隙中掉了出来,滚落到路边的草丛里。
赶车的车夫似乎并未察觉,依旧催促着马匹前行。
等马车队走远,萧烬才如鬼魅般从暗处闪出。
他走到草丛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了那块掉落的东西。
他将其捡起,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墨香的香味,钻入鼻腔。
他用手指捻了捻,那东西质地坚硬,却又带着一丝油润。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是金银,也不是普通的货物。
而是一块色泽鲜亮的,女人用来画眉的“螺子黛”!
这东西产自波斯,价比黄金,在京城的贵妇圈里都是稀罕货。
这鸟不拉屎的边关之地,怎么可能会有?!
而且,看这成色和大小,绝非普通货色。
一个即将外逃的将军,不带金银细软,却连夜偷运这些奢靡的女人玩意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烬握紧了手里的螺子黛,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知道,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