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倚在岩壁上，呼吸渐渐平稳。右腿的伤口仍在渗血，但痛感已变得模糊。泉水蒸腾的热气拂在脸上，皮肤微微发烫。他低头望向浸在水中的伤处，血迹被水流冲散，露出的皮肉边缘已然泛白。
阿烬坐在几步开外，双手平放膝上，掌心朝天。她双目紧闭，锁骨间的火纹忽明忽暗，仿佛随着某种节律呼吸。泉水从泉眼涌出，流经她的脚边时竟缓慢下来，像是被无形之力牵引。
陈无戈抬起手，试探着将掌心贴近水面。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渗入，沿着经脉缓缓蔓延。他体内原本紊乱的气血，此刻如同被梳理过一般，开始有序流转。
他并未急于运转功法，而是先稳住心神。方才一战太过凶险，断刀几乎脱手，追兵数量也远超预料。他知道，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硬拼。必须恢复，必须变强。
深吸一口气，他盘膝而坐，将整条受伤的腿完全没入泉水中。刺痛袭来，却只持续片刻便悄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自伤口缓缓向四肢扩散。
他闭上双眼，引导灵气沉入丹田。这泉水中的能量颇为奇特，不似寻常天地灵气那般躁动，反倒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沉稳、厚重。每吸纳一丝，体内那股枯竭之感便减轻一分。
忽然，阿烬轻轻动了一下。她转过头，望向陈无戈的方向。火纹的光芒微弱了几分，但她依旧没有睁眼。
“你在调息？”她的声音轻如耳语。
“嗯。”陈无戈未睁眼，“你也别停，这水对你有用。”
阿烬没有回应，只是将双手缓缓浸入水中。这一次，她的动作显得更加自然。泉水触及肌肤的刹那，水面浮起一层微蓝的光点，纷纷朝着她的掌心汇聚而去。
陈无戈察觉到周围的灵气流动骤然加快。以往需许久才能凝聚的一丝灵力，如今几个呼吸间便可完成。他抓住时机，加速运转功法。
体内的经脉宛如干涸已久的河床，终于迎来了汩汩活水。灵力一点一滴填补空缺，冲刷着旧伤留下的淤塞。肌肉逐渐放松，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就在此时，左臂上的旧疤忽然又是一阵发热。
不同于往常的短暂灼烫，这次是持续升温，仿佛有热流自疤痕深处涌出。陈无戈猛然睁眼，目光落在手臂上——那道自幼便存在的刀疤，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红光。
他想起当年在山洞中初次觉醒《裂山》时，也是这般感觉。血脉被唤醒，武技自行浮现。
可眼下情形不同。并非月圆之夜，亦无残灵波动。是这泉水，触动了什么。
他重新闭眼，不再抗拒那股热流。它顺血脉游走，最终汇入丹田。就在这一刻，体内的灵力漩涡骤然加速，原本卡在炼体三阶的瓶颈，“咔”地一声松动了。
灵力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每一寸筋骨都在被重塑。呼吸变得绵长，心跳沉稳有力。肌肉纤维一次次绷紧又舒展，仿佛经历着一场无声的蜕变。
炼体四阶。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变化。力量不再是零散的爆发，而是真正融入身体，成为本能的一部分。
他缓缓睁眼，目光不再疲惫。握拳时指节作响，若有此拳击出，至少能碎三块青石。
低头再看腿上伤口，结痂已开始脱落，新生的皮肤透出健康的色泽。再泡片刻，应可正常行走。
阿烬仍盘坐着，脸色却比先前好了许多。原本苍白的唇有了血色，额头的冷汗也已干透。她的火纹仍在闪烁，频率渐缓，似已进入深层调息之境。
陈无戈伸手抚过断刀。刀身依旧冰凉，可当他握住刀柄时，竟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回应——仿佛刀也饮足了泉能，随时准备出鞘。
他没有急于起身。修为虽已突破，此处却非安身之地。七宗之人随时可能追踪而来。他须等阿烬恢复，更要弄清这泉水的来历。
他抬头望向泉眼。水柱不高，但流量稳定。泉水仍呈微蓝色，表面光点未曾消散。他掬起一捧细看。
水中悬浮着细小颗粒，似沙非沙。它们随水流旋转，在掌心形成微小漩涡。他以手指轻搅，那些颗粒竟依循他的意念移动。
他眉头微皱。这不是普通灵泉。水中另有玄机。
阿烬忽然睁开双眼。
“我梦见了火。”她说。
陈无戈望向她。
“不是现在的火纹，是更猛烈的火焰。焚天煮地，我在其中，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幽蓝火焰自指尖升腾，仅寸许高，却异常稳定。
“它听我的。”她说，“以前只能被动触发，现在我能掌控它了。”
陈无戈点头：“你一直在吸收泉水中的灵气，它帮你稳固了通天脉。”
阿烬收回手，火焰熄灭。她看向陈无戈：“你也变强了。”
“炼体四阶。”他说。
阿烬轻轻一笑，不是勉强，而是由衷的轻松。她起身走到他身旁蹲下，伸手触了触他的伤口。
“快好了。”
陈无戈没有闪避。他知道她在确认，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以往更深。不止是养父女，也不仅是共生体。他们的血脉正在彼此唤醒，每一次危机都让这份牵连愈发牢固。
“我们不能久留。”他说。
“我知道。”阿烬答道，“但你现在能走了。”
陈无戈试着撑地站起。右腿仍有几分虚软，但已能承重。他站直身躯，活动肩臂。力量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强。
他拾起断刀，横置于膝前坐下。境界尚未完全稳固，还需些许时间沉淀。
阿烬回到原位，继续调息。呼吸均匀，火纹光芒柔和渐隐。
陈无戈凝视着泉水，思索下一步去向。祖宅地图在程虎手中，源井或可唤醒更多武技。但他们必须避开七宗耳目。
他手掌覆上左臂旧疤。那里仍在发热，与泉水之间似有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泉，或许认得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