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三分，东街七号的院门刚开了一条缝，闪光灯就亮了起来。
沈案拎着购物袋的手顿了一下。他眯眼看了眼门外，七八个记者挤在巷口，摄像机对准他，话筒伸得老长。有人喊：“您就是视频里的神秘高人吗？”还有人问：“那晚的真气暴走是不是您引发的？”
他后退半步，脚跟踩到门槛，本能想关门。
可就在这一瞬，他停住了。脸上那点被打扰的烦躁慢慢收了回去，换上一副被生活压垮的疲惫样。他举起手里的购物袋，往镜头前一递：“高人？我这穷得只能吃泡面的房东，哪来的功夫练功？你们拍这个吧，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今天超市特价。”
记者们愣住。有人低头看镜头画面，确实——袋子里全是泡面、辣条、速冻水饺。
“那晚的事您怎么看？”一个女记者追问，“网上说您租客集体失控，是不是真的？”
“失控？”沈案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他们是吃坏肚子了。火锅底料过期，药尘子买的，我没拦住。现在人都拉脱水了，还要加我房租，你说气不气人。”
围观人群发出笑声。有记者忍不住问：“药尘子是谁？”
“地下室住的那个小孩，天天穿道袍，说自己一百岁。”沈案翻了个白眼，“脑子有点问题，但水电费从不拖欠，我就没赶他。”
摄像机还在录。沈案懒得再解释，提着袋子往外走。记者们跟着往前挤，厉战天突然出现在院墙边，穿着背心短裤，手里拎着一把扫帚。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肩膀宽，站姿稳。记者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沈案走出巷子，一路走到街角超市。身后跟着两个戴帽子的男记者，举着手机偷拍。他进店时故意放慢动作，把钥匙串从脖子上摘下来，挂在购物车把手上。
“这玩意儿能当武器？”他对着旁边镜头说，“上次刮风把它吹地上了，捡起来还硌脚。”
有人笑出声。拍摄角度全落在那串旧钥匙上——锈迹斑斑，挂着几枚褪色塑料牌，看着就像从废品站捡来的。
沈案挑完东西去结账。收银员小声问：“你真是那个……高人？”
“我是低保户。”他说，“租金是我唯一收入来源。”
话音刚落，门口又闪进两个穿西装的人，拿着录音笔。沈案扫码付款，拎起两箱泡面五包辣条，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巷口，记者还没散。
他走过时听见有人说：“这人太普通了，不像会功夫。”
“可那视频……”
“说不定是特效。”
沈案嘴角动了一下，没回头。钥匙串在袋子上晃荡，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
院门关上那一刻，厉战天从墙边走过来，低声说：“刚才有两个不是记者。”
“嗯。”沈案把袋子放在玄关柜上，“一个背包里有信号干扰器，另一个鞋跟太高，不适合跑动。”
“要查吗？”
“不用。”沈案脱下人字拖，换上拖鞋，“让他们看，让他们拍。看得越多，越不敢信。”
他走进客厅，电视正开着。新闻台在播本地奇闻：“近日一段民宅聚餐视频引发热议，疑似多人同时出现异常体征……专家称或为集体癔症发作。”
沈案坐下，顺手打开手机。论坛热搜榜第一是#神秘包租公爱囤康师傅#，第二是#修真者也吃泡面吗#。
他点进一个热帖。有人发图对比：背景里的家具、墙洞、沙发位置，和东街七号完全一致。评论区吵翻了天。
“肯定是摆拍！哪个高人穿花衬衫配沙滩裤？”
“但他家wiFi信号特别强，我朋友蹭过，下载速度200兆起步。”
“楼上别扯了，重点是他为什么只买辣条泡面？这是苦修者的饮食习惯！”
沈案关掉手机，抬头看向天花板。二楼传来脚步声，陆千机在阁楼活动。监控系统昨晚升级过，所有外接设备都被标记了Ip来源。
厨房方向也有动静。苏红绫端着一杯水走出来，头发湿着，像是刚洗完澡。她看见沈案，停下脚步。
“家族来电话了。”她说，“问我是不是参加了什么秘密组织。”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在学广场舞，动作幅度大，剑是道具。”她靠在墙边，“他们让我小心点，别惹事。”
“这话该我说。”沈案拿起遥控器换台，“你软剑昨晚自己飞出去，差点把吊灯砸了。”
“我知道。”她低头看手腕，“但现在它安静了。”
药尘子这时从窗帘后探出头。他还是三岁模样，抱着腌菜碗，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凡人竟敢围堵本座居所！”他小声嘀咕，“等我恢复修为，定要炼一枚‘闭嘴丹’，让他们全都哑巴！”
沈案瞥他一眼：“今天扫地没？”
“扫了……扫了半间。”药尘子缩脖子，“但我发现一个重要线索！窗外那棵树，根部有灵纹波动！”
“张大牛昨天说那是千年建木残根。”沈案说，“你要是真闲，去把厕所刷了。上周值日还没补。”
药尘子抱紧碗，哼了一声钻回沙发底下。
傍晚七点十七分，沈案坐在院子里吃泡面。汤面上浮着几片青菜叶。他用筷子搅了搅，抬头看天。
云层压得很低，远处信号塔的方向，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热浪，但没有温度变化。
他知道那是灵力扰动。轻微，持续，来自境外某个加密节点。
厉战天站在院中打拳，动作缓慢，但每一招都带着风声。他没穿鞋，脚掌踩在水泥地上，留下浅浅印痕。
苏红绫坐在窗边，软剑横放在膝上。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没点开。
陆千机在阁楼敲键盘。屏幕上滚动着追踪数据，最后停在一个无法定位的Ip上。他按下删除键，整个记录瞬间清空。
药尘子躲在厨房门后，偷偷往嘴里塞辣条。他嚼得满脸渣，忽然抬头看天花板，小声念咒。
沈案吃完最后一口面，把桶扔进垃圾桶。他站起身，走到玄关柜前，把钥匙串随手一扔。
金属撞击木面的声音响起。
他转身走向客厅，经过走廊时，抬手按了一下墙上的监控开关。红色指示灯亮起，摄像头缓缓转动，对准院门方向。
他抬起右手，对着镜头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他拉开电视柜抽屉，拿出一包未拆封的辣条，放进最里面。
电视里正在放综艺。嘉宾在台上尖叫，观众大笑。
沈案坐下，翘起腿，人字拖歪在一侧。
院角那把扫帚，突然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