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浸染着檀木湾的海面。
十余艘悬挂着“南洋唐人联盟”麒麟旗的福船,正缓缓驶入避风港。
船舷上的血迹尚未完全拭去,甲板上的水手们虽面带倦色,眼神里却燃着熊熊的火光——就在今日,陈敬源亲率联盟卫队,在黑鲨海域一举歼灭了盘踞南洋多年的黑鲨盗匪帮,更斩下了匪首黑鲨的头颅,悬于船头示众。
消息早已传遍檀木湾,码头上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唐人商民。
当陈敬源一袭玄色劲装走下主船跳板时,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孩童们追着船尾奔跑,高声喊着“陈公子威武”,老掌柜们捋着胡须,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振奋。这一战,打出了唐人联盟的威风,也让周遭虎视眈眈的海盗与番邦,彻底收起了小觑之心。
庆功宴的喧嚣尚未散尽,第二日清晨,檀木湾议事堂内便已座无虚席。
这是一座新落成的青砖大屋,比先前的木石议事堂宽敞数倍,正厅高悬着“同舟共济”的匾额,乃是陈敬源亲笔所书。长条案几上,铺着檀木湾的详细舆图,图上用朱笔圈出了滩涂、雨林、泉眼与新建的货栈码头,处处透着蓬勃的生机。
陈敬源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堂内二十余位联盟理事,沉声道:
“诸位同乡,黑鲨盗已除,檀木湾暂得安宁。但这只是一时之安,若想在此扎根立足,长远发展,今日便要定下四条铁律。”
他说着,抬手点向舆图上的一片荒原:
“其一,开垦荒地。檀木湾周边千顷沃土,雨水充沛,最宜种植稻米、甘蔗与香料。我意将这些荒地按商号出资比例划分,各家商号可招募流民开垦,联盟统一提供耕牛与稻种,所产粮食香料,优先供应联盟商队,多余的可贩往吕宋、爪哇牟利。”
话音刚落,漳州船帮的王胡子便猛地一拍桌子:
“好!我早就瞧着那片荒地眼馋了!我船帮愿出五十个伙计,再捐二十头耕牛,开春就动手!”
他麾下的水手多是农家出身,垦荒种地本就是拿手好戏。坐在他身旁的林老掌柜也颔首附和:
“老朽的药材铺,正需大片土地种植砂仁、豆蔻。我愿牵头,请浡泥本地的土着部落相助,他们熟悉水土,定能事半功倍。”
陈敬源微微颔首,又指向舆图上的码头:
“其二,扩建码头。如今的泊位,仅能容纳二十艘福船,远不足用。我计划将码头向湾内延伸百丈,再增建五个深水泊位,专供五千石以上的大商船停靠。同时,在码头西侧建一座避风塘,以防台风季商船受损。所需银两,由联盟公库支出三成,余下七成,各家商号按营收分摊。”
“此事我赞同!”
做瓷器走私生意的李掌柜起身道,
“上月我从景德镇运来的一船青花瓷,因泊位不足,在湾外飘了三日,险些遇上风暴。扩建码头,乃是当务之急!”
众人纷纷点头,扩建码头关乎每家商号的切身利益,无人有异议。
陈敬源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湾内的营寨
“其三,招收唐人。从唐宋起陆陆续续有汉人迁移至南洋,足有二百万之巨。如今联盟卫队仅有三百余人,护卫码头货栈尚且捉襟见肘,更别说护航商船。我意广发告示,招纳流落南洋的唐人流民、退伍水师兵士,只要身强体健,愿守联盟规矩者,皆可入队。凡入队者,月饷三两银子,管吃管住,立功者另有重赏。”
“陈公子此言极是!”
一位来自潮州的商号掌柜起身道,
“我在浡泥城的唐人街,认识不少流落的水师弟兄,他们武艺高强,只是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若联盟能招纳他们,卫队的实力定能大增!”
陈敬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甚好!此事便托给你,三日内,我要见到这些弟兄的名单。”
陈敬源见众人兴致高昂,又补充道:
“其四,组建护航队。往后联盟商船出海,皆需编队而行,由卫队派出战船护航。护航费用按商船载货量收取,所收费用,专款专用,悉数用于卫队的粮草、弹药与战船修缮。此外,凡加入联盟的商船,需在船尾刻上联盟标识,以便识别。”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黑鲨盗虽除,但南洋海盗众多,红毛番的战船也时常寻衅。唯有组建一支强悍的护航队,咱们的商船才能行得稳、走得远!”
“陈公子说得对!”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屋梁上的尘土簌簌掉落。有人提议设立奖惩制度,对护卫生擒海盗者重赏。有人建议与浡泥国王商议,招募一批熟悉南洋海域的土着向导。还有人提出,在护航队中设立斥候,提前打探海盗与番邦战船的动向。
议事堂内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暮。窗外,夕阳的金辉洒满了檀木湾的土地,新建的望楼上,联盟的麒麟旗猎猎作响。陈敬源站在窗前,望着湾内忙碌的人群,望着远处翻涌的碧波,心中百感交集。
周显走到他身旁,递过一碗热茶:
“陈公子,今日定下的四条铁律,足以让檀木湾兴盛十年。”
陈敬源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抬眼望向远方:
“十年?不够。我要让檀木湾,成为南洋唐人的根基之地。百年之后,这里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背井离乡,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周显望着他眼中的光芒,郑重地点了点头。
暮色渐浓,议事堂内的灯火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晕里,二十余位理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们还在为檀木湾的未来争论不休,却又在每一次争论中,凝聚起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这一夜,檀木湾的灯火亮了很久很久。海风拂过,带来了泥土的芬芳与香料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个属于南洋唐人的,充满希望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