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深处,雾气愈发浓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空气中弥漫的腥臊气味混合着一种古老的、带着尘土与金属锈蚀的陈旧气息,令人鼻腔发痒,心头压抑。那诡异的骨笛声早已消失,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呜咽般的风声。
赵擎和他那些被控制的士兵早已消失在迷雾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地面上只余下混乱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指向峡谷更幽暗的腹地。
云织紧握着那枚刚刚到手的狼首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灵枢佩对它的反应强烈而持续,仿佛在警示着其中蕴含的邪恶力量。她将其小心收起,目光投向玄圭。
“追。”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坚定。
玄圭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重新调整了队形。经历了刚才的激战,人手略有折损,剩下的人虽然个个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同经受了淬火的刀锋。他们点燃了特制的、能在浓雾中稳定燃烧的牛角灯,昏黄的光晕在雾气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可视的范围,队伍如同在墨海中航行的孤舟,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
越往深处走,地势变得越发崎岖怪诞。两侧的岩壁不再是单调的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赭红色,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如同蜂巢一般,深不见底,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脚下开始出现散落的、风化严重的兽骨,以及一些刻画着扭曲符号的碎石。
空气中那股陈旧的金属锈蚀味越来越浓。灵枢佩传来的感应也越发清晰,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暴戾的波动,而是指向一个明确的、带着沉重历史感的方位。
“这边。”云织凭借灵枢佩的指引,带领队伍偏离了主通道,拐进一条更为狭窄、几乎被乱石和枯藤完全掩蔽的岔路。这条路异常难行,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湿滑的岩石和尖锐的棱角不时带来麻烦。
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隐藏在岩壁之后的、天然形成的巨大石窟入口。入口处散落着更多刻画着古怪符号的石块,以及一些明显经过人工打磨的石柱基座,显示这里绝非纯粹的天然洞穴。
而那股浓郁的金属锈蚀味和灵枢佩强烈的悸动,正是从这石窟深处传来。
玄圭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他亲自带着两名高手,率先踏入石窟探查。片刻后,他返回洞口,对云织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里面安全,但是……有些东西,你需要亲自看看。”
云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石窟。
石窟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之中。牛角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借这昏暗的光线,可以看清石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造型古朴而狰狞的祭坛。
祭坛呈圆形,分为三层,层层收拢。最底层环绕着一圈雕刻,并非祥云瑞兽,而是各种挣扎扭曲的人形和仰天长啸的狼首,充满了原始的野蛮与血腥气息。祭坛表面布满了干涸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污渍,那是无数次血祭留下的痕迹,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已经浸透石头,历经岁月仍未完全散去。
而在祭坛的最顶端,供奉着的,并非神像,而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青铜基座。基座同样雕刻着繁复的狼首与诡异符文,而在基座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如同锁孔般的凹陷。
当云织的目光落在那凹陷处的纹路上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纹路——蜿蜒的线条,古老的兽形符号,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弧度,都与她怀中那枚自南疆获得、至今不知确切用途的青铜钥匙,完全吻合!
她几乎是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青铜钥匙。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青光,仿佛与那祭坛上的基座产生了某种无形的共鸣,微微震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
“这……这就是钥匙的用途?”云织喃喃自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把来自太后、关联着先帝时期秘辛的钥匙,竟然对应着北狄黑狼部深处的一座古老祭坛!南疆的“青梧”,塞北的“黑狼”,太后的嘱托,皇帝的密旨……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把小小的钥匙串联了起来!
她缓步走上祭坛,脚下的石块冰冷刺骨。越是靠近那青铜基座,灵枢佩传来的感应就越是强烈,那是一种混合了古老、邪恶、以及一丝……悲凉与不甘的复杂情绪。
她站在基座前,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又抬头看了看那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锁孔。
要不要……插进去?
插进去,会发生什么?会打开通往“青梧”核心秘密的大门?还是会释放出什么可怕的东西?这座祭坛,明显是进行邪恶血祭的场所,它与“青梧”的计划,与赵擎和铁骑营的被控,究竟有何关联?
玄圭也走上了祭坛,站在她身侧,沉默地看着那基座和钥匙,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没有催促,只是用行动表明,无论她做出何种决定,他都会站在她身边。
石窟内一片死寂,只有牛角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云织的指尖轻轻拂过钥匙上冰冷的纹路,脑海中闪过朔方城遍地的尸骸,闪过赵擎那赤红疯狂的眼睛,闪过南疆的重重迷雾,闪过太后殷切而沉重的嘱托……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所有的犹豫瞬间被决绝取代。
她抬起手,将那把泛着幽光的青铜钥匙,缓缓地、坚定地,插向了祭坛顶端那古老的锁孔。
钥匙与锁孔严丝合缝。
就在钥匙完全没入的刹那——
“咔哒。”
一声清晰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石窟中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