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夫人今日的脸色确实与往日大不相同,没了那份刻意维持的慈爱与热络,由丫鬟扶着在客座坐下后,全程没给慕容晴一个好脸色,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慕容晴心下冷笑,果然来者不善。
她也懒得费心扮演什么祖慈孙孝的戏码,径自坐回主位,端起丫鬟新奉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浮沫,丝毫没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的意思。
花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凝滞得近乎粘稠。
太傅夫人见她这副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心头火起,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不满和质问:
“晴儿,前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这么久,成何体统?就不顾及一点自己的名声吗?”
这兴师问罪的口吻,仿佛慕容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需要向她事事报备行踪的错事。
慕容晴呷了口茶,语气平淡无波:“劳外祖母挂心了。外孙女只是去了一趟城外的寺庙,吃了几天斋,念了几日佛,静静心而已。”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目光平静无澜地看向太傅夫人,语气却陡然转冷:
“外祖母,在佛前清静之地,我倒是想了很多。我想我母亲,堂堂太傅府嫡女,下嫁慕容铮,自问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却落得个被妾室嘲讽、遭夫君背叛,最后郁郁而终的下场!”
“连她留下的嫁妆都保不住,先被继室搬空送去娘家,好不容易追回来,又被慕容一族那群豺狼虎视眈眈,想要分而食之!”
她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凌厉的锋芒:“再想想我自己,同样如此!我慕容晴自问从未主动害人,为何会受尽沈知漪母女及其子的虐待毒打?为何连将军府最低等的下人,都敢肆意欺辱我、克扣我的饭食?”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太傅夫人:难道就因为我没了娘亲庇护,有个形同虚设的爹,连太傅府这样‘显赫’的外祖家,在我被下人欺凌、被继母虐待时,都不肯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我才要过得这般猪狗不如吗?”
这话明着是说处境,暗里却在质问:你们太傅府身为我的外祖家,从前对我漠不关心,如今倒反过来对我指三道四了?
她随即嗤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太傅夫人瞬间难看的脸色:
“至于您说的名声?就算我顾忌自己的名声,可我那好表姐苏芊芊,不还是跳着脚、上赶着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毁了我的清白和名声吗?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更何况,这将军府,早在沈知漪和她那对好儿女手里毁尽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最后,她语气轻慢,却字字诛心:“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名声是好是坏,横竖也坏不到苏家头上,牵连不到太傅府的清誉,您说是吧?外祖母?”
太傅夫人见慕容晴非但毫无悔意,反而还敢主动提起芊芊,甚至句句带刺,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牙尖嘴利!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芊芊的事!”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慕容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方才那点表面的平静瞬间粉碎,眼底燃起冰冷的火焰。
她“霍”地站起身,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太傅夫人:“凭什么你说过去就过去?!你不是我,你没受过我受的委屈,你有什么资格轻飘飘一句‘不必再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带着凌厉:“是我受了委屈!是我被她向泼妇一样谩骂!这件事能不能过去,该由我这个当事人说了算!我说过不去,这件事就不能轻飘飘的过去了!”
她一步步逼近,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她苏芊芊,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而是一次次像条得了失心疯的野狗一样,见到我就扑上来咬!”
“第一次来苏家被嘲讽,在宫门口是她先挑衅,在永昌伯府是她带头污蔑!你们谁曾真正约束过她?谁又曾押着她到我面前,让她为她的恶言恶语、为一次次蓄意的刁难,真心实意地道过一句歉?!”
慕容晴停在太傅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充满了讥诮与决绝:
“现在,你们想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过去的事不提’,就把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慕容晴发过誓,绝不会像之前一样软弱的活着,谁敬我一尺,我便敬他一丈!”
太傅夫人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一句,慕容晴就噼里啪啦回了一长串,顿时更加恼怒,厉声质问道:
“你与芊芊总归是表姐妹,就算她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你也不能狠心到让天雷劈她啊?”
慕容晴抬眼,目光如冰刃般直直锁住太傅夫人,语气骤然冷厉:“我狠毒?若我不狠,早就下了阴曹地府,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听您质问!”
她胸中怒火越烧越烈,声音也带上了压抑的颤意:“我曾日日被鞭子抽打着度日,府里连阿猫阿狗都敢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直到被打得只剩半条命时,我才明白,不反击就只能等死!”
“于是我划花了屡次害我性命的慕容雪的脸;将带人打上门、强抢我娘嫁妆的慕容峰告到京兆府,叫他流放到北疆喝风;更拒了那些想以宗族之名霸占家产、吸我血的慕容族人!”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讥诮:“可结果呢?我好不容易挺直了腰杆,我的好表姐苏芊芊,却骂我不敬长辈。”
“我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地过活,难道就碍着她的眼了吗?便在宫门口大庭广众之下,骂我是三皇子不要的破鞋!”
“永昌伯府的赏荷宴上,她更是撺掇旁人诬陷我的清白,非要把我的名声彻底毁了,将我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她一步步逼近太傅夫人,周身气势如寒刃出鞘:“外祖母!您今日上门问罪,怎么不说说太傅府养出的苏芊芊,活像个市井泼妇、疯狗,逮谁咬谁,连亲疏都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