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兰芷一连三日都没能等到魏晔,却迎来了回宫后的第一次请安。
待众人落座,皇后目光微转,向慎婕妤温声道:“这是贤妃,此前留在宫中,你还未曾拜见过。”
慎婕妤闻言立即起身,向贤妃盈盈一福:“妾见过贤妃娘娘。”
她这些时日倒是把规矩学得不错,至少眼下这礼,挑不出错处,比初入宫那段时日好多了。
贤妃早听闻北朔送了位和亲公主入宫,皇上封她为慎婕妤。今日一见,倒是个难得的美人——眉目深邃,明艳张扬,虽不似中原女子肤若凝脂,那蜜色的肌肤反倒更添几分异域风情,在满殿珠翠中显得格外夺目。
贤妃唇角噙着三分笑意:“慎婕妤不必多礼,你既入了宫,往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慎婕妤谢过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皇后又一指冯兰芷:“这位是冯才人。”
冯兰芷闻言赶忙起身:“妾才人冯氏见过慎婕妤。”
慎婕妤微微颔首:“冯才人请起。”
冯兰芷望着慎婕妤明艳的容颜,心头蓦地一刺。皇上迟迟不来看自己,早产的事也没了下文,眼下宫中有了慎婕妤这样的美人,来年又要选秀,若再这般枯守下去,日后只怕是更加艰难。
她这般神色落在沈昭仪眼里,沈昭仪意味深长道:“冯妹妹调养了这些时日,怎的气色依旧不见好,瞧这小脸憔悴的。”
福充容从前就瞧不上冯兰芷故作娇憨的模样,嗤笑道:“冯才人丧父失子,确实可怜,悲痛些也是有的。只不过既入了这宫门,就该明白什么才是本分。本宫记得冯才人从前最会装乖讨巧,如今整日哭丧着脸,莫不是存心要给皇上添晦气?”
这话简直是往人心窝里捅刀子。
冯兰芷指节在广袖下掐得发白:“充容教训得是,妾……谨记于心。”
福充容眼波一转,落在崔琇身上,唇边浮起一抹讥诮:“昭充媛素日最爱四下走动,听闻王婕妤有孕,不是捧着御赐之物就巴巴地赶了过去?倒是冯才人这儿……回来这些时日,竟不见妹妹踏足呢。那日见你们执手相谈,本宫还当是……当真姐妹情深呢。
她当日上赶着勾搭皇上,还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自己可一笔一笔记着呢!偏王婕妤那个蠢货,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若真是个好的,怎么不见她去看冯才人?那可是嫡亲的表妹呢!
崔琇对被福充容挤兑的事已经习以为常,面上带着一丝歉然:“原是该去看看的,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回宫途中许是中了暑气,这两日昏沉沉的,总不好带着病气出门。”
“这事儿本宫倒是知道,前儿个本宫派紫绡去请充媛妹妹一同用晚膳,却见她正恹恹地在床上歇着,这才知道她身子不适。”淑妃嗔道:“本宫就说让你去请太医瞧瞧,偏你不肯劳师动众,如今可是见好了?”
崔琇笑道:“已然好多了,劳淑妃姐姐挂心了。原想着不过是寻常暑热,歇两日便好,何况明日便是太医循例请平安脉的日子。”
福充容斜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昭充媛识大体,怨不得皇上把东西流水似的往你那儿送。不像有些眼皮子浅的,仗着肚子里有货,三天两头地折腾,闹得六宫不宁。如今可倒好,连那点子福分都作没了,皇上却连句安抚的话都懒得赏呢。”
崔琇眉尖几不可察地一挑——这话里话外的,倒不如直接点冯兰芷的名得了。也不知冯兰芷是哪里得罪了她,今日字字句句都往她心窝子里捅。自然,福充容这张利嘴,也未曾放过自己就是了。
冯兰芷眼下最在意的就是皇上没有封赏她的事,更何况福充容还拿她与崔琇比较!从小到大,崔琇就像道永远跨不过去的坎。她只觉得耳边嗡鸣骤起,血一下子都涌进了脑子里。
她位份确实不及福充容,可至少她是真真切切替皇上孕育过皇嗣的!
冯兰芷猛地抬头,眼底恨意汹涌:“妾早产一事,皇上亲口命殿中省彻查,眼下尚无定论,怎么?充容娘娘竟能越过圣意,代天子论罪了?更何况皇后娘娘在上头坐着呢,妾纵有错处,也轮不到福充容来训诫!”
这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福充容的脸上,竟是半分转圜的余地也没留。
秋意只觉得后背沁出的冷汗快浸透了中衣,主子这些日子里一直绷着根弦,她不知费了多少唇舌劝慰,没想到今日被福充容那几句诛心之言一激,主子什么都顾不得了。
“放肆!”福充容一拍扶手,“本宫身为正二品充容,训诫你个小小才人乃是天经地义!你居然敢以下犯上,出言顶撞本宫!”
冯兰芷重重跪倒在皇后凤座前:“求皇后娘娘为妾做主。”
福充容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可是在凤仪宫,怎么都轮不到她训诫宫妃。方才那些话若真要论起来,自己是在皇后眼皮底下越权行事。皇后若要追究,她绝计落不到什么好。
她慌忙起身请罪:“请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冯才人屡屡出言无状,妾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绝没有半分对娘娘不恭敬的意思!妾对娘娘的敬重之心,日月可鉴!”
殿内沉凝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听得更漏滴答作响。
福充容维持着蹲礼的身形已开始微微发颤,皇后将手中的茶盏往案上一搁,的一声脆响惊得众人屏息。
六宫同气连枝,你们却闹得如同市井泼妇。皇后目光缓缓扫过两人,福充容搬弄口舌,罚抄《女诫》十遍。
冯兰芷心中刚掠过一丝欢喜,唇角还未扬起,皇后的话便如冰水当头浇下:冯才人以下犯上,同样十遍。
凭什么?明明是福充容寻衅在前,到头来自己竟是与她同罪?!
冯才人满心地憋屈,转过宫墙,却见福充容的轿辇堵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