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二楼凌云阁。
赵丰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斜着眼看着那个不仅不跪、反而自顾自喝茶的青衫少年,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
“刘通,你哑巴了?”
赵丰没有直接对顾长安发难,而是转头看向满脸淤青的刘通,阴恻恻地笑道。
“本公子让你带人来赔罪,没让你带个大爷来。怎么?这就是你说的诚意?还是说,你觉得找个穷酸书生来给你撑腰,本公子就不敢动你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刘通在帖子上只写了“携友顾氏登门谢罪”。在赵丰这种纨绔眼里,京城里姓顾的权贵早就绝迹了,如今这人一身布衣,连个随从都没有,顶多就是个有点才名的酸儒。
在这个圈子里,才华是用来取乐的,权势才是用来杀人的。
“赵……赵公子……”
刘通虽然腿肚子在打转,但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顾长安,心里那股子莫名的底气又涌了上来。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顾先生……顾先生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更是大才!今日之事,本就是误会,顾先生是来……是来评理的!”
“评理?”
赵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顾长安,对周围的狐朋狗友大笑道:“听听!他说来评理?在这四九城,我赵家的话就是理!你问问他,他那张嘴,能顶得住我的拳头吗?”
周围的纨绔们哄堂大笑,看向顾长安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顾长安依旧没有动怒。
他只是放下茶杯,看着赵丰,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看傻子的怜悯。
“你笑起来的样子,倒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顾长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赵丰的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赵丰皱眉。
“没什么。”顾长安摆了摆手,“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
与此同时,醉仙楼外。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急匆匆地停在了路边。
车帘掀开,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跳了下来,正是刘通的父亲,工部员外郎刘茂。
他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急得直跺脚。
“哎哟!这个逆子!逆子啊!”
刘茂是真急了。他本来是要亲自带儿子来赔罪的,结果部里临时点卯耽搁了。他知道顾长安是个大才子,连老天师都见过,但他更知道赵尚书的权势有多恐怖!
才子能帮你写文章,但救不了你的命啊!
“希望能赶上……希望能赶上……”
刘茂整理了一下官帽,正准备往里冲,却在门口撞见了一行人。
为首一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身穿绯色官袍,气度沉稳,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强干。
“赵……赵侍郎?!”
刘茂吓得膝盖一软。
来人正是赵丰的亲哥哥,现任户部侍郎,赵谦。他是太子党的骨干,也是赵家真正的希望所在,比他那个草包弟弟强了不知多少倍。
“原来是刘员外。”
赵谦停下脚步,脸上挂着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他今日来,并非为了给弟弟撑腰,而是为了平事。
太子殿下最近正在拉拢朝中各部,工部虽然油水不多,但刘茂这人老实听话,也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赵谦得知弟弟又在胡闹,怕把事情做绝了寒了人心,特意赶来敲打一番。
“犬弟顽劣,让刘员外受惊了。”赵谦语气温和,“我已经备了薄礼,今日之事,咱们大事化小……”
他话音未落,目光忽然被刚从楼上走下来的两个食客吸引了。
“哎哟,楼上那个穿青衫的少年是谁啊?胆子真大,居然敢跟赵衙内对骂!”
“不知道啊,不过他身边那个姑娘气质真好,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段……啧啧……太绝了!”
青衫少年?气质绝尘的姑娘?
赵谦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不仅是户部侍郎,更是太子的心腹,自然知道前几日东宫宴请的那位“顾先生”,就是这般打扮,身边也总是跟着绝色女子。
“不会……这么巧吧?”
赵谦心中咯噔一下,顾不得再跟刘茂寒暄,快步向楼上走去。
刘茂见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连忙跟在后面。
……
二楼,凌云阁。
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赵丰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椅子,指着顾长安的鼻子。
“小子!本公子不管你是谁!今天你要是不把这杯酒喝了,再给爷磕三个响头,爷让你横着出去!”
几个家丁模样的打手已经围了上来,摩拳擦掌。
李若曦有些紧张地抓住了顾长安的袖子。
顾长安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然后,他缓缓站起身,看着气急败坏的赵丰,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叹了口气。
“赵丰啊赵丰。”
顾长安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十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你……你认识我?”赵丰一愣,被他这熟稔的语气弄得有些发毛。
“当然认识。”
顾长安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赵丰。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记得……当年在城西的那片桃林里。”
“有个穿着开裆裤的小胖子,牵着条大黑狗,想要吓唬一个小姑娘。结果呢?”
“结果被人用石头砸了膝盖,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奶娘,连狗都被吓跑了,还得让人抱着回去。”
顾长安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笑得人畜无害。
“那个哭得鼻涕泡都出来的胖子……”
“是你吧?”
轰!
这段尘封的黑历史被当众揭开,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赵丰的脸上!
周围的纨绔们都惊呆了。
赵衙内……还有这种时候?
赵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恼怒、震惊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要炸了!
“你……你放屁!”
他嘶吼着,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心虚。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顾长安看着他,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淡漠而高远。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
顾长安掸了掸衣袖,淡淡地说道。
“小时候你是个只会哭鼻子的草包。”
“长大了,仗着父辈的权势作威作福,却依然是个……没长进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