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靠回躺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不会。”
这次回答的,不是顾长安,而是李若曦。
她看着陈平消失的方向,轻声说道。
“因为先生说过,用人所长,也要知其所短。
陈学长这种人,身负全村的希望,名声比他的命还重要。
你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贪钱,因为他输不起。”
她转过头,看着顾长安,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只需要给他足够的尊重,和一份能让他养家糊口的体面,他就能为我们拼命。
对吗?先生。”
顾长安看着她,看着那张褪去了几分青涩,初具领袖风采的绝色容颜,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缓缓站起身,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说得不错。”
他打开纸包,一股香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里面装的,正是几块精致的点心。
是前几日逛街时,李若曦在摊位前多看了两眼,却最终因为觉得贵而没买的那家。
他将纸包递到她的面前。
“奖励你的。”
李若曦看着那熟悉的点心,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眼圈都有些泛红。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仰着小脸,看着先生。
“哇!好香啊!”一旁的沈萧渔立刻凑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拿,“我也要!我今天也出了力的!”
“啪。”
顾长安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
“你又不是我弟子,一边去。”
“小气鬼!”沈萧渔捂着手,气呼呼地瞪着他,随即又对着李若曦压低了声音。
“若曦妹妹,你看他!这种男人最会算计了,就拿一块你爱吃的糕点,想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
咱们可不能让他得逞!快,分我一半,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姐妹俩才是一伙的!”
李若曦被沈萧渔一番话说得忍俊不禁。
少女拿起一块点心酥,没有自己吃,而是先递到了沈萧渔的嘴边。
“给,最大的一块给沈姐姐。”
“这还差不多!”
沈萧渔得意地瞥了顾长安一眼,啊呜一口将糕点咬掉大半,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是我们若曦妹妹疼我!”
顾长安看着这两人,只是摇了摇头,将剩下的糕点塞进李若曦手里,自己则重新躺回摇椅,闭目养神,仿佛这院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下午,李若曦要去上另一门《算学》课。
“我跟你一起去!”
沈萧渔立刻放下手中的《剑来》,尽职尽责的跟了上去。
顾长安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
只是,她们前脚刚离开竹林小院,后脚便有两道身影,从旁边的小径上偶遇了她们。
是两名经世宫的学子,皆是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可是李姑娘?”
为首的学子手持折扇,脸上挂着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
“在下王豪,久闻姑娘才思敏捷,今日课上更是石破天惊。恰好在下府上近日得了一套前朝大家的书法真迹,不知姑娘可有兴趣,改日一同品鉴?”
他身旁的同伴也立刻附和道:“是啊李姑娘,王兄家学渊源,与他探讨学问,可比听那些老夫子念经有意思多了。”
两人一唱一和,目的不言而喻。
李若曦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萧渔已经抱着剑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她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忽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动人,却让王浩二人看得心中一寒。
“品鉴书法?”沈萧渔歪了歪头问道。
“正是正是!”两人以为有戏连忙点头。
“好啊。”沈萧渔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过,光品鉴多没意思,不如我先教你们一套书法,如何?”
“姑娘此话何意?”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剑鸣!
沈萧渔竟是连招呼都懒得再打,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半寸,随即又闪电般归鞘。
二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劲风扑面而来!
下一刻,他们两人头顶那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竟齐刷刷地被削断,一头长发狼狈地披散下来,脸上还被剑气划出了两道浅浅的血痕。
“你……你敢动手?!”
王浩又惊又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啪!”“啪!”
又是两声脆响!
沈萧渔直接欺身而上,左右开弓,一人脸上结结实实地给了一巴掌!
“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只削你们的头发。”
少女拍了拍手,看着两个被打懵了的公子哥,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回去告诉那些跟你们一样心思不纯的家伙,我家若曦妹妹,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看你们这些歪瓜裂枣的。”
她上前一步,用剑鞘轻轻拍了拍王浩那肿起来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道。
“下一次,再让我看到有不长眼的敢来烦她。”
“削的,可就不是头发了。”
说完,她便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李若曦,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个披头散发满脸屈辱的学子,在风中凌乱……
回到竹林小院时,天色尚早。
李若曦想到回来时,一群人对他们避之不及,有些不安。
“沈姐姐,今天下午的会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大什么大!”
沈萧渔满不在乎地将剑往桌上一放,“对付这种苍蝇,就得一次性拍死,不然他们能烦死你。
放心,保管以后就没人敢再来烦你了。”
她说着,便又拿起那本《剑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李若曦见状,也不再多想,回到房中,开始整理今日的课堂笔记,为晚上的复盘做起准备。
夕阳西下,竹林被染成一片金色。
院子里,一个看书看得如痴如醉,一个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一个伏案苦读心无旁骛。
三人各行其是。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竹林小院,灯火通明。
李若曦将这五日来所有的课堂笔记,和在藏书阁中抄录的心得,一一摊在石桌上。
顾长安坐在对面,一盏清茶,一盏孤灯,逐字逐句地为她批阅讲解。
“所以,人性趋利,并非贬义。”
顾长安拿起朱笔,在一处画了个圈,“你要做的,不是去对抗它,而是去引导它。让所有想得到好处的人,最终都只能通过为百姓做事,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利。这,才是御人之术的阳谋。”
李若曦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又在旁边添上新的注释。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当最后一个问题讲解完毕,李若曦合上书本。
看着顾长安,少女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先生。”
“嗯?”
“您教我的吐纳之法,若曦……好像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每日清晨吐纳,体内便会有一股暖流自行运转,周身通泰,精神也好了许多。”
顾长安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伸出手,搭在了李若曦的手腕上,一丝内息探入。
片刻后他松开手,看着少女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惊讶。
短短几日功夫,她竟真的已入门径,体内那丝内息虽微弱,却极为纯净绵长。
这等天赋,比他当年只强不弱。
“不错。”顾长安难得地夸了一句。
李若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又追问道:“那……那先生,我们接下来,该学什么了?是学剑法吗?”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顾长安,脑海中浮现出沈萧渔那飒爽的身影,和先生那日一剑退敌的从容。
顾长安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慢悠悠地说道:“剑法?还早得很。”
他伸出一根手指:“吐纳养气,只是第一步,叫养。接下来,是第二步,叫行。你要学会,如何让这股暖流,随你的心意,在四肢百骸中运转自如。快慢由心,收放随念。”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然后,才是第三步,叫用。将内息附于拳脚兵刃之上,方能开碑裂石,有杀伐之能。”
最后,他才总结道:“等你什么时候,能一口气在体内运转内息九个周天,面不改色,我们再来谈剑法的事。”
“九个周天……”李若曦喃喃道,她试着搬运了一下,仅仅是一个小周天,便已耗费了她大半心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少女那双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眸,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小脸上写满了失落。
“那……那要练多久啊……”
“看天赋。”顾长安言简意赅,“有的人,三五年。有的人,一辈子。”
李若曦的小嘴,不自觉地微微嘟起。
她看着先生,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那点小小的失落,渐渐化为了一股不甘。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带着几分期盼的小声地问道。
“先生……”
“这个……有没有速成之法呀?”
“就是和之前在床上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