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柏琳娜离开魔法部时正值黄昏。
残阳如血，落日熔金，她站定在路边，看着那自人迹罕至的道路尽头延展而来的夕阳微微出神。绚烂而又温暖的光辉染进那双浅金棕色的眸子、侵蚀着其中的笑意、热切地占据其主人全部的视线。
“真是罕见的好天气。”
塞柏琳娜轻喃着移开视线，但那夺目的光辉依旧在她的视线之中，直到她背着夕阳拐过街角许久，那令眼睛不适的温暖光晕才渐渐消散于老旧的街景。
属于圣诞的灯束早在十几天前就布满了伦敦大部分的街道，塞柏琳娜步伐轻快地跟随着灯光和喧闹声，顺着漂亮的街道而走，似乎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在路过人声鼎沸的公园时，她停了下来，朝着公园内看了几秒后解开了周身的魔咒，而后带着微笑和周围的麻瓜一起踏入热闹的圣诞集市。
一个经典又传统的英国圣诞集市，塞柏琳娜几十年前在麻瓜圣诞集市上见过的东西，这里一样不缺，只不过更加精致，看得她眼中一亮一亮的——尤其是那些用麻瓜现在时兴的包装衬得更漂亮的传统食物。
于是单纯的闲逛变成了有目的的采购，从摊主们手里拿过的一份又一份温暖香甜的食物，在麻瓜们看不见的地方进入了特制的口袋——塞柏琳娜敢保证，它们过上一个月都还能保持原样。
“这里会开到什么时候？”塞柏琳娜递出手里的硬币，问道。
“和往年一样，直到圣诞假期结束。”摊主笑着接过硬币，而后把盛好的热红酒端给塞柏琳娜，“你是刚来伦敦的吗，漂亮的小姐？”
“是的，我今天刚到这里。”塞柏琳娜双手拿过红酒，对摊主灿烂一笑，“你也十分漂亮，女士。”
“哦……你真是个小甜心。”摊主撑着自己的摊位桌面，露出一个极为受用的柔软笑容，“祝你在伦敦玩得愉快，记得注意安全。”
“谢谢您。”
手中的热红酒暖意融融，塞柏琳娜捧着它找到一张无人长凳坐下。她看着熙熙攘攘、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的集市，脸上的笑容愈加慈和温柔。
在喧闹声中，甜蜜的聊天声格外突出——她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一对捧着热巧克力、相互依偎的年轻情侣，从谈话内容听来还是学生：聊学校里坏心思的同学、讨论难相处的教授会在考试时候出多难的题目、期盼着即将到来的二人假期旅行。
热巧克力的绵甜味道顺着风包裹着塞柏琳娜，她垂首看着手中红酒中上下随夜风上下浮动的香料，嘴角的弧度扩大，饱含温柔的眼中充满被写满怀念以及……浓郁的期待。
说到底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不算短的时间，集市的热闹劲也就那一阵。没休息多久，塞柏琳娜便跟随回家的麻瓜群离开公园。
她并没有立即回巫师界，而是继续在伦敦的麻瓜街道上溜达——直到溜达到名为淘淘有限公司的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前。
塞柏琳娜站在橱窗前，与假人对视几秒，抿着嘴角的笑意静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塞柏琳娜·塞克瑞，来找治疗师询问自身治疗的问题。”
一段时间后，戴丽丝?德文特挂在候诊室的画像收到了圣芒戈其他画像的跨画框传话。对于塞柏琳娜的到来，她并不惊讶，但也意外——邓布利多知会过她注意这点塞柏琳娜的来时的动静，但此时距离当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她还以为塞柏琳娜不会来了呢。
于是很快，位于校长办公室的德文特的画像便向邓布利多传达了这个消息，并给出了“萨瑞巴姆·苏尔”这个名字——一个并不意外的名字，当时他和塞柏琳娜两句话的互动让邓布利多看出了一点不对劲。
思索半晌后，邓布利多看向墙壁。
“老前辈们，可以帮我找一下西弗勒斯现在在哪里吗？”
画像们纷纷应声，开始在霍格沃茨的画框中乱窜，最后是菲尼亚斯·布莱克最先找到——他看到斯内普端着一杯魔药敲开了黑魔法防御教授办公室的门。
斯内普是来送这个月的狼毒药剂的。
最终改良好的狼毒药剂可以提前一天喝，这样就算喝到一半忘记了也能第二天补上——这个嘱咐卢平每个月都能听到一次。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西弗勒斯。”对斯内普内涵得习以为常的卢平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并在他那句“不要叫我西弗勒斯”说出口前，迅速将其中魔药一饮而尽，堵住了那些每次都变着花来的阴阳怪气。
“……真是迫不及待。”没机会多嘲讽几句的斯内普抿着嘴，毫不遮掩自己的遗憾和不悦，但接过空了的杯子后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我想我们关系还没有好到互称名字，卢平教授。”
“好的，西弗勒斯教授。”卢平笑着说道——然后收到了斯内普加倍不悦的一睨，于是他立即解释道，“哦，托塞柏琳娜的福，学生们都逐渐开始用名字来称呼教授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魔药课上不存在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斯内普冷声斥完便要离开，并在转身时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黑魔法防御办公室。
注意到这里充满满是卢平教学风格的物品后，斯内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自己未曾察觉到的问题——塞克瑞好像从未像其他教授那般装点过办公室，她一直都是用的霍格沃茨最基础的办公桌和办公椅，与她相关的物品也只有那些她批改过的论文。
“还有什么事情吗？”发现斯内普停下脚步后，卢平疑惑地问道。
“塞克瑞……是准备辞掉黑魔法防御教授的职位了吗？”
卢平顿了顿，犹豫几秒后才开口说道：“我感觉……她好像有这个意思。”
斯内普看了过来。
卢平靠在办公桌上，胳膊向后从桌面上拿起一本不算薄的笔记本，轻叹道：“她没有和我直接说过这件事情，但她已经细细和我嘱咐过每个年级教什么比较合适了……”他冲着斯内普扬了扬手中的本子，面露复杂，“甚至是已经给了我她的教案——超级详细的教案。”
眼见着斯内普脸色又沉了一分，卢平不禁问道：“伏地魔诅咒了这个职位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斯内普闻言抬眼，问道：“你在害怕？”
“我没有。”卢平放下本子，双手向后撑在办公桌上，压着眉看向斯内普，“我只是在想圣诞假期里会不会发生什么。”
“你在明知故问。”斯内普发出一声冷笑，“邓布利多让你来不就是为了提防塞克瑞对小救世主出手？”
卢平没有否认，挑着眉耸了耸肩：“但我知道的东西十分有限。”
“那可否请您告诉我您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斯内普这一次利落地转过了身，“告诉你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被你询问的我也不是什么伟大的先知。”
说罢，斯内普也不看卢平的反应便开门而出，面色不佳地在学生们畏惧好奇的注目下，迅速地往地窖走——但在距离自己办公室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呀，西弗勒斯！你来得刚好！”在麻瓜大衣外披了件同色系披肩、敷衍地伪装巫师袍的女巫推开了魔药教授办公室的门，扭头冲魔药学教授微笑，“我刚刚打开门，你现在要进来吗？”
“……我是魔药学教授。”斯内普咬着牙强调了自己的身份，“这是我的办公室，塞克瑞教授。”
“哦，好巧，我是魔药学教授的小助手呢。”塞柏琳娜向后退了一步，向着打开的门举起胳膊，笑眯眯地示意斯内普先进，“您请，教授。”
斯内普闭了闭眼，决定不与塞柏琳娜在这件事情上多说，憋着一口气踏进办公室，心里想着一会儿怎么把这局扳回来。
然而他刚坐下，还没能恶狠狠冰冷冷地开口问塞柏琳娜有什么正经事，就见塞柏琳娜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地纸袋。
“吃吗？”塞柏琳娜将纸袋摆在他的办公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保证和刚出炉时没有任何区别。”
泛着香甜气味的热气从敞开的纸袋中腾出，斯内普垂眼，看到了其中颗颗爆开十字花、露出栗仁的、堆得满满当当的烤栗子。
“……哪来的？”斯内普发出了由心的疑惑。
塞柏琳娜拉过椅子坐在了斯内普对面，抬手把纸袋转了圈，向斯内普展示那手写的集市名称：“伦敦，麻瓜们的圣诞集市。”她将纸袋朝斯内普推了推，笑得慈和，“我觉得味道挺好的，尝一尝？”
“您可真是好兴致。”斯内普下意识撇开头，视线在划到自己的壁炉时不由一顿，而后抿着嘴转回头，顶着塞柏琳娜期待的目光十分不情愿地抬手拿了一颗，冷着脸剥开放入嘴中，“……还行。”
“哎呀，被斯内普教授说‘还行’，那看来是相当不错了！”塞柏琳娜夸张地说道。
好不容易想给塞柏琳娜点面子的斯内普瞬间就想把已经咽下去的栗子吐出来，但他是不会做这种恶心又不雅的行为的——于是他瞪向塞柏琳娜，恶狠狠冰冷冷地问道：“您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
“我可是魔药教授的小助手。”
“是，您是只负责霍格沃茨所需魔药的助手，但是勤劳如您已经在上周把医疗翼需要的药品都熬制完了，校长先生的健齿魔药也已经完成了……甚至是……多出来不少……”斯内普的声音逐渐减小，看向塞柏琳娜的眼神中也没有了那么外露的不耐和刻意加重的不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笑容的塞柏琳娜，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平和地问道：“你要离开霍格沃茨？”
“是的。”塞柏琳娜笑道，“小助手不得来和教授请个假？”
“黑魔法防御教授应该给校长请假。”斯内普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接受得可真快，西弗勒斯，我还以为你会问问我是不是暂时离开呢。”塞柏琳娜故作受伤地说道。
“……好吧……”斯内普深吸一口气，“那么请问——塞克瑞教授，您是暂时离开吗？”
“是的，是暂时离开。”塞柏琳娜爽快地应道，“所以我才会说‘请假’嘛。”
“那我可否认为……您的行程和去年圣诞节前的行程相似？”
塞柏琳娜闻言迟疑地回答道：“应该……差不多？”
斯内普顿了顿，补充道：“你去年是在圣诞假期开始后回来的。”
“哦……那可能今年会晚一点。”塞柏琳娜笑眯眯地答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是在圣诞节前一天回来。”
说着，塞柏琳娜开始从她那看着是麻瓜大衣的口袋中往外掏各种大小的纸袋，甚至是还有纸杯和塑料杯——一时间，魔药办公室充满了各种食物饮料的香甜气息，斯内普有些恍惚地看着几乎是瞬时就堆满自己办公桌的东西，不知是该责骂对方把自己的办公室当成厨房，还是该阴阳对方的动作迅速。
“应该就这些……”塞柏琳娜嘴上说着，然后又拿出两个带着盖子的看不出是由什么植物编织而成的篮子，其提手一个缠着红色的丝带，一个缠着绿色的丝带，嘱咐道，“吃不完放就放进这个篮子里，至少一个月不会坏。”她认真思索几秒，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冲斯内普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我先走啦，还得给米勒娃他们去送吃的——”
说着，她起身离开没坐两分钟的椅子，转身向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祝你一切顺利。”
在触碰到门的刹那，塞柏琳娜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立即回头，冲着斯内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的祝福，西弗勒斯。”
而后，推门而出。
紧接着，魔药办公室内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刚刚送走一位老巫师的椅子坐上了另一位老巫师。
“梅林，这可真香……哎呀，这些小姜饼人真可爱！”邓布利多笑着翻动起那些纸袋，“哦，可丽饼分成了两种口味，那么这个看起来就很咸的一定是你的……嗯……我想这些布丁一定都是给我的，这个裹着糖的炒杏仁肯定也是——梅林啊，这几杯热巧克力一闻就甜度超标，为了你的健康我就不给你留了。”他说着，把两杯热巧克力放入缠着红丝带的篮子里，“嗯？还有苹果酒——要不这个我们对半分？”
斯内普靠在椅背上，早在邓布利多开口时就仿佛头疼般捂住了额头，此时听到问句后不由说道：“你就这么确定这是给我们两个的。”
“毕竟连你都发现我了——”
“因为壁炉很明显被使用过！”斯内普不满地打断道。
“那好吧，但是你让她和我请假她不是转移话题了吗？我觉得这挺明显的。”邓布利多看了眼没看着自己的斯内普，只留了一杯苹果酒在桌上，剩余的全部和热巧克力放进了红色丝带的篮子里。
听着邓布利多十分忙碌的窸窸窣窣分东西的声音，斯内普的嘴唇又抿成了一条细线，他缓慢地放下手，又缓慢地坐直了身子。
“西弗勒斯，我找好自己的了，需要我帮你把这些放进你的篮——”
“我刚才还以为你口中的‘道别’要来了。”
纸袋响动的声音戛然而止，邓布利多张罗食物的手顿住，他抬起眼，发现斯内普正用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垂眼，摸了摸自己面前篮子上的红色丝带。
“西弗勒斯，我来找你是因为想让你去找一下苏尔先生，萨瑞巴姆·苏尔。我记得你们很熟。”邓布利多转移了话题。
“……找他？为什么？”斯内普看着不再忙碌的邓布利多，问道。
“因为塞柏在一个小时前去找过他。”邓布利多抬起眼，平静地看着斯内普，“还讨论过和用药相关的事情——当然，这只是从画像们听到的只言片语中猜出来的。”
斯内普闻言不由轻啧一声：“我们之前猜测过她会去圣芒戈，那么她现在这么光明正大地进……还是在这个时间段，我们再去有什么意义？”
“至少没有闲着。”邓布利多把随意缠在篮子把手上的红丝带系成了蝴蝶结，“她不就是让我们找点事做？”说着，邓布利多把手伸向了另一个篮子上的绿色丝带——
“我不用，谢谢。”斯内普眼疾手快地把篮子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我可配不上您那高雅的审美。”
“那好吧……”邓布利多一脸可惜地收回了手，并把属于自己的篮子抱在了怀中，准备起身离开——
“热苹果酒你多拿了一杯。”斯内普面看着邓布利多，“而且依照你的理论，咸口的苏格兰蛋和烤肠应该都是我的，你得留下。”
“……”邓布利多试图讲道理，“我记得你平时不吃零食的，西弗勒斯。”
“说起来，我记得芝士薯条似乎也不是很甜。”斯内普无视邓布利多的“道理”，“她还没走，我们可以去问问她。”
邓布利多面无表情地看着斯内普。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回看邓布利多。
对视良久之后，邓布利多低头打开了自己的篮子，从里面拿出几个纸袋放回桌子上，然后轻轻吹了两下嘴边的胡子，转身踏进了壁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