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小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中。松枝承不住积雪的重量,偶尔“啪”地一声断裂,惊起几只过冬的松鸦。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山林深处,景象却与外界截然不同。
赵永胜站在新开辟的练兵场上,望着眼前整齐列队的五个师,胸膛起伏。仅仅一年前,他的23师还只有六千人,在日军的追击下被迫遁入深山。而如今...
“报告军长!”参谋长跑步上前,立正敬礼,“东北战区第一军集结完毕!请指示!”
赵永胜还了礼,目光扫过五个方阵。四万余名官兵身着统一配发的冬装——虽然布料粗糙,但厚实保暖;手中的武器虽然型号杂乱,但保养得锃亮。最重要的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一团火。
“稍息!”赵永胜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正式成立东北战区第一军!这不是简单的扩编,这是我们北满抗日武装从求生存到谋发展的标志!”
他走到队列前方,一字一顿:“第一师,师长周保中!你的部队要守住小兴安岭东麓,盯死佳木斯方向的日军!”
“到!”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军官出列,他是原抗联名将,如今麾下八千余人。
“第二师,师长李兆麟!你的防区在西麓,嫩江沿线是你的战场!”
“到!”
“第三师,师长赵尚志!你部作为全军机动力量,要随时准备支援各条战线!”
“第三师师长赵尚志明白!”这位让日伪闻风丧胆的将领,如今统兵七千。
“第四师,师长戴鸿宾!你的任务是向北发展,打通与黑河根据地的联系!”
“第五师,师长王光宇!”赵永胜顿了顿——夏云杰已在哈尔滨阻击战中牺牲,这个番号是保留的荣誉番号,新任师长是他的老搭档,“王光宇同志!你要带好这支英雄的部队!”
“第五师师长王光宇,绝不辜负这个光荣的番号!”
五个师,四万两千人。这不仅是数字的变化,更意味着第一军已经建立起完整的指挥体系、后勤保障系统和政治工作制度。在赵永胜身后,第一军政委冯仲云正与各师政委交谈,布置冬季整训期间的政治教育计划。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碾子山地区。
王栓柱拄着拐杖——他的腿伤虽然痊愈,但留下了残疾——站在新搭建的检阅台上。台下是三个师的方阵,两万余人。
“同志们!”王栓柱的声音不如赵永胜洪亮,却同样坚定,“咱们第二军今天成立了!老子这条腿是鬼子留的纪念,但老子用这条瘸腿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小鬼子:你王爷爷还活着,还要跟你算账!”
台下响起压抑的笑声和掌声。
“第六师,师长干翁!”王栓柱点名,“你小子现在是师长了,别给老子丢人!”
“第六师师长干翁明白!绝不给老首长丢脸!”干翁——这位在哈尔滨阻击战中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如今统兵七千,驻防碾子山核心区。
“第七师,师长祁致中!你的部队要向西发展,把根据地扩大到内蒙古边境!”
“第八师,师长张寿篯!你部驻防最南端,任务是盯住齐齐哈尔的日军,同时保护好咱们的粮仓!”
第二军政委张兰生站在王栓柱身旁,轻声补充:“各师要利用冬季开展扫盲运动,按照于副总司令的要求,每个连队都要有识字班。”
而在南部的桦南山区,陈望的第三军也在同日宣告成立。
这里的地形更为复杂,群山连绵,沟壑纵横。陈望的检阅台设在一处山谷平地上,两个师的官兵站在没膝的积雪中。
“第九师,师长由我兼任!”陈望的声音在山谷间激起回音,“咱们第三军人少,但任务重!我们要控制住松花江下游的水道,把鬼子的运输线搅个天翻地覆!”
“第十师,师长陈翰章!”陈望看向一位三十出头的将领,“你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你的任务是在长春、吉林之间的山区建立游击区,像钉子一样扎在鬼子心窝旁!”
两个师,一万六千人,虽然规模不如第一、第二军,但第三军占据的地理位置至关重要——他们像一把尖刀,抵在关东军核心区域的外围。
除了三大军,北满各地还有七个独立团散布在各处:独立第一团驻守漠河金矿周边,团长李延禄;独立第二团活动在绥芬河边境,团长王效明;独立第三团控制镜泊湖地区,团长姜墨林...这些独立团虽然规模不大,每团只有一千五百到两千人,但他们像一颗颗钉子,钉在北满的战略要点上。
一九四一年一月,当北满的抗日武装完成整编,正在利用冬季开展大规模整训时,关内的战报再次传来。
指挥部里,徐建业将电文递给于凤至:“豫南战役结束了。日军集结七个师团,试图打通平汉线南段,与第五战区激战月余。结果...”
于凤至接过电文,快速浏览:“日军伤亡四万余,被迫退回原防线...这是他们一年内在华中战场第二次大规模失败了。”
许亨植在地图上标注着最新的态势:“日军在华北损兵十万,在华中又折损四万,一年之内十四万人的伤亡,即使是日本也难以承受。更重要的是,这两场败仗让日军‘速战速决’的战略彻底破产。”
“关东军方面有什么动向?”于凤至问。
“第三军仍然固守主要城市和交通线,但明显收缩了防线。”徐建业回答,“根据情报,日军正在加紧修建边境工事,似乎有转入防御的迹象。”
冯仲云刚从第一军视察回来,插话道:“我在部队里听到战士们的议论,大家都觉得鬼子不行了。特别是豫南战报传开后,士气空前高涨。”
张兰生补充:“第二军那边也是。王军长说,现在老百姓参军的积极性特别高,很多村子是整村整村的青年要求加入。”
于凤至走到地图前,沉默了很长时间。指挥部里的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决断。
终于,她转过身:“传令各军:第一,继续巩固根据地,利用春耕季节大力发展生产,我们要做到粮食自给自足;第二,各部队开展春季练兵,重点是山地作战、夜间作战和爆破技术;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第三,从各军抽调精锐,组建一支特种作战部队。这支部队要能长途奔袭,能深入敌后,能执行特殊任务。”
“副总司令的意思是...”徐建业试探地问。
“鬼子在收缩,我们在发展。此消彼长,战略相持的阶段正在向我们倾斜。”于凤至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但还不够。我们要让鬼子知道,他们躲在城里也不安全。我们要把战火烧到他们的眼皮底下。”
她看向许亨植:“特种作战部队由你负责组建和训练。人员从各军选拔,要最优秀的战士,最坚定的勇士。三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插入敌人心脏的尖刀。”
命令下达后,北满的抗日根据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春耕的号子在田野间响起,练兵的口号在山林间回荡,而在各个秘密训练场上,一支特殊部队的选拔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一九四一年春天的这个清晨,于凤至登上小兴安岭的最高峰。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晨光渐亮,照亮了连绵的群山和山下正在苏醒的村庄。
徐建业站在她身旁,轻声说:“三年前,我们撤出哈尔滨时,只剩下一万多人。现在,三大军加上独立团,总兵力已经超过八万。控制的农村区域,从北满扩展到了辽东、辽西。”
“还不够。”于凤至说,她的目光望向南方,望向那片被日军占领的、更广阔的土地,“这只是一个开始。”
山风吹起她的短发,晨曦映照着她的侧脸。在她的身后,小兴安岭的群峰在晨光中显露出雄浑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而在更远的南方,华中战场上失利的日军,关东军司令部里焦虑的将领,太平洋彼岸正在酝酿的风暴...所有这些,都将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
于凤至知道,真正的大变局,就要来了。而她和她的八万将士,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