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满的严冬,以其特有的酷烈,封冻了山川河流,却未能阻滞战争铁蹄的肆虐。于凤至与参谋部预判的“春季攻势”窗口期,被日军以一次极其迅猛、狠辣的奇袭彻底粉碎。
就在哈尔滨大转移刚刚进行到第十天,大部分民众和重要物资尚在途中,前沿警戒线甚至还未与日军主力接触之时,灾难便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和方式降临了。
那是一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能见度极低。突然,天际传来了低沉的引擎轰鸣,不是熟悉的运输机,而是日军九五式轻型轰炸机和九七式战斗机的混合编队!它们如同幽灵般穿透风雪,对哈尔滨外围正在构筑工事的22师部队以及拥挤着撤离人群的交通枢纽,投下了密集的炸弹并俯冲扫射!
爆炸的火光瞬间撕裂了夜幕,哭喊声、惊叫声与飞机的尖啸混杂在一起,撤离队伍瞬间陷入巨大的混乱。工事被炸毁,骡马受惊,百姓四散奔逃。
而这,仅仅是灾难的前奏。
空袭的硝烟尚未散去,地面便传来了更加令人心悸的轰鸣!日军关东军骑兵旅团的上千匹战马,如同雪原上涌动的死亡潮水,借助风雪和黎明前的昏暗掩护,以一种决堤之势,冲垮了22师仓促建立的前哨警戒线。铁蹄践踏,马刀挥舞,缺乏有效反骑兵手段的步兵阵地顷刻间被撕裂、分割。
紧随骑兵之后,是日军八九式中型坦克和九四式轻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它们碾过雪原,用履带碾碎残存的工事,用车载机枪和火炮,对着任何尚有组织抵抗的地方倾泻着钢铁与火焰。王栓柱麾下的22师官兵不可谓不英勇,他们用集束手榴弹、用炸药包、甚至用血肉之躯扑向这些钢铁巨兽,但在绝对的速度、火力和装甲优势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显得如此悲壮而无力。防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溃。
“副总司令!前沿……前沿全线崩溃!鬼子骑兵和坦克太多了,顶不住啊!”
“王师长报告,37旅指挥部被炮火覆盖,夏旅长下落不明!各部失去联系,正在各自为战!”
“撤离队伍遭空袭,损失惨重,道路被阻断!”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冰锥般刺向位于哈尔滨城内临时指挥部的于凤至。她站在地图前,看着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延伸,而代表己方的红色标记则在迅速消失、后退。她精心部署的阻击计划,在日军这种不讲常理、充分发挥其机动和火力优势的闪击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命令……命令所有能联系上的部队,放弃阻击,就地分散,向北突围!向黑河方向撤退!不惜一切代价!”于凤至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撤退,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部队失去了建制,与民众混杂在一起,在日军飞机追逐扫射和骑兵装甲部队的追击下,狼狈不堪地向北逃窜。风雪成了唯一的掩护,却也加剧了行军的艰难与伤亡。
于凤至在徐建业、许亨植以及警卫部队的拼死护卫下,被迫放弃了指挥部,混在溃退的人流中,一路向北。她亲眼看着身边的战士为了掩护百姓而倒下,看着熟悉的将领浑身浴血、面目全非地被抬下来,看着无数信任她、跟随她的百姓在风雪和炮火中颠沛流离、死伤枕籍。
曾经光复哈尔滨的万丈豪情,此刻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内心。“现代战争……原来是这样打的。” 她脑海中回荡着日军飞机引擎的轰鸣和坦克履带的碾压声。“我所谓的先知,所谓的谋划,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降维打击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带领大家赢得这场战争……”
历经数日颠沛,当一行人终于狼狈不堪地抵达黑河时,于凤至几乎是从马背上栽下来的。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往日那双睿智沉静的凤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初步的清点结果更是雪上加霜:承担阻击任务的第22师主力基本被打垮,伤亡失踪超过八成,师长王栓柱重伤,旅长夏云杰确认阵亡,各级军官损失殆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永胜的23师因提前撤回休整而得以保全,成为了北满联军最后的核心骨血;而朴永振的41旅也已按计划进入朝鲜,算是为这支力量保留了一丝外线的火种。
但这一切,此刻在于凤至眼中,都失去了意义。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窗外是黑河根据地相对安宁的景象,但她的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哈尔滨城外的惨烈与溃逃的狼狈。
徐建业和许亨植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死寂般的沉默,脸上写满了担忧。
“副总司令她……”许亨植欲言又止。
徐建业沉重地叹了口气:“一路败退,亲眼看着将士和百姓……她心里的苦,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这次,鬼子是真的把她……把我们所有人,都打疼了,打懵了。”
北满的天空,似乎随着这次惨败,彻底阴沉了下来。希望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而引路的人,此刻正置身于最深的黑暗与自我怀疑之中,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