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满的黑土地在春风中彻底苏醒,独立旅控制区内的春耕已近尾声,一片片新绿点缀着广袤的原野。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却被来自关内战场一连串不利的战报不断打破。旅部电台接收到的电文,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焦灼与沉重。
徐建业面色凝重地将最新汇总的情报呈送给于凤至:“旅座,华南、华中局势持续恶化。广州已然沦陷多时,日军兵锋正窥伺周边。南昌方向,激战正酣,我军虽浴血奋战,但日军凭借火力与装备优势,攻城略地,形势不容乐观。”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华北方面……第一军和第八路军,虽拼死抵抗,给予日军重大杀伤,但终究未能完全挡住日军倾力进攻的步伐。 最新、也是最关键的消息是,为保存力量,跳出日军合围,张汉卿司令与黄显声将军已率第一军主力及部分政府人员,遵照与延安方面的协议,向陕北方向实施战略转移。 华北广大地区,抗日斗争将主要转入以第八路军为骨干的、更加依靠群众的敌后根据地斗争阶段,暂以经营巩固、积蓄力量为主,等待时机。”
消息传来,旅部内一片寂静。虽然早有意料,但当华北主力真正西撤,与北满独立旅的联系变得更加间接和困难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仍悄然弥漫。这意味着,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独立旅在北满将更多地依靠自身力量周旋。
于凤至站在地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那条标志着第一军转移路线的箭头,最终落在陕北延安的位置。她心中五味杂陈,有对张汉卿、黄显声安危的牵挂,有对华北抗战转入新阶段的审视,更有对独立旅未来道路的深思。
她立刻召集了赵永胜、徐建业,以及苏联顾问瓦西里,举行了一次小范围的高层战略会议。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于凤至开门见山,“华北主力西移,正面压力骤减,关内日军,尤其是华北方面军,接下来会如何动作?会不会抽调精锐,回师关外,全力清剿我们?”这是赵永胜和徐建业最为关心的问题。
瓦西里首先发表看法,带着苏联式的战略分析:“于旅长,各位。根据我国总参谋部的评估,日军战略重心南移的态势非常明确。其‘南进’政策需要投入海量兵力,而中国关内战场,特别是富庶的华中、华南,仍是其掠夺资源、以战养战的关键。华北日军在经历长期作战后,自身亦需休整补充。我认为,日军短期内大规模抽调精锐主力回师关外,可能性不大。但这不排除他们会加强伪满军力,或抽调部分二线、三线部队,对北满进行‘治安肃正’。”
赵永胜眉头紧锁:“即便如此,若日军从华北抽调哪怕一个二线师团回来,配合现有关东军,对我们的压力也是空前的。”
于凤至点了点头,随即却话锋一转,她的手指在地图上从华北划过,落向了华中广袤的区域:“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我判断,日军即便从华北腾出手来,其首要目标,也绝非我们北满这‘疥癣之疾’。”
她的指尖重点敲击着几个地名:“长沙、枣阳、随县、唐河!”
“诸位请看,”于凤至分析道,“华中地区,连接东西,贯通南北,是重庆国民政府的重要屏障和粮赋重地。李宗仁的第五战区,薛岳的第九战区,麾下皆是能战之师,如同楔入日军占领区的两根钉子,严重威胁其长江航道和武汉安全。日军若想巩固华中,打通南北联系,甚至为进一步南进扫清侧翼威胁,就必须拔掉这两颗钉子!”
她的语气愈发肯定:“因此,我判断,华北日军一旦得到喘息,其主力最可能的动向,是与太原、武汉等地的日军汇合,集中强大兵力,发动一场旨在击溃第五、第九战区的战略性进攻! 目标直指长沙、枣宜地区!相比于此等关乎中国抗战命脉的大战役,我们北满的游击活动,在日军大本营的权衡中,优先级必然靠后。”
徐建业若有所思:“旅座的意思是,日军即便有能力增兵东北,其战略重心和主力部队,也必将被吸引在华中战场?我们反而能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期?”
“正是!”于凤至斩钉截铁,“这是危机,也是机遇!华北主力的转移,固然使我们失去了直接的策应,但也意味着日军对华北的控制会出现更多缝隙,其后勤线将更长,更脆弱。而华中即将爆发的大战,将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日军最精锐的陆军和航空力量。”
她看向三位核心幕僚:“因此,我们的策略必须调整:
第一,抓住战略窗口,加速内部整合。三个主力团必须尽快完成新兵训练和装备消化,形成扎实战斗力。根据地建设要推向深入,不仅要能支撑我们作战,还要争取能向外输出部分物资。
第二,对外破袭重点转移。在继续威胁朝满交通线的同时,要加强对华北与东北连接处,如锦州、承德方向日军交通线的破袭,间接策应华中战场,让日军无法安心从东北抽调物资兵力。
第三,强化与外部的联络。瓦西里顾问,请向贵国转达,我们希望获得关于日军华中兵力调动的更多情报共享。徐参谋长,与美国渠道的联系不能断,要让他们看到,我们在日军战略后方持续不断的破坏行动,其价值不亚于一场正面战役。
第四,做好应对‘治安战’的准备。日军虽无主力回师,但小规模的扫荡和特务渗透必然会加强。赵团长,你的二团要发挥经验优势,带领民兵,将我们的根据地变成日伪特务的泥潭和坟墓!”
于凤至的分析,条理清晰,高瞻远瞩,将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局与北满的生存发展紧密联系了起来。赵永胜和徐建业眼中的忧虑逐渐被信服取代,连瓦西里也微微颔首,对于凤至的战略洞察力表示赞赏。
“南线烽火连天,我北满更应稳扎稳打,深根固本。”于凤至最后总结道,“我们要让日本人知道,即便他们能在华中得逞一时,他们的‘后院’也永远别想安宁!待到时机成熟,这北满的根基地,便是我们反攻的出发阵地!”
会议结束,各项指令迅速下达。独立旅这艘航船,在于凤至的掌舵下,再次明确了在惊涛骇浪中前行的方向。南望烽烟,心系全局;北定经略,谋而后动。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而北满的旗帜,将在更为复杂的棋局中,继续顽强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