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难牵着风无敌的手,一步踏出,虚空如水面般荡漾,两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是在遥天圣州境内。
此地乃北域边陲一大州,虽不及圣魔浩土核心疆域繁华,却也是修士云集、道统林立之地。
因毗邻沉天陵这等禁地,往来探险、寻宝的修士络绎不绝,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几座规模宏大的古城。
楚无难与风无敌现身之处,正是遥天圣州最为古老巍峨的城池——“镇世古城”上空。
古城墙高千丈,以不知名的巨石垒砌而成,其上刻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与古老的防御阵纹,在黯淡天光下泛着“不破”的光泽。
城内建筑鳞次栉比,街道纵横,人流如织,喧哗声隔着很远便能听闻。
然而,当楚无难与风无敌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古城上空,那股如渊如狱的半步天道境威压不经意间流露时,整座古城,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嗡……”
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齐齐投向空中那两道身影。
尤其是那位身着月白圣袍、负手而立的男子。
其容貌俊美无俦,神色淡漠,周身并无璀璨神光环绕,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俯瞰众生、执掌生死的无上威严。
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中心,令万物心生臣服。
“是……是圣主冕下!”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颤声低语,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恐惧。
“圣魔浩土的圣主!他竟亲临遥天圣州!”
“他身旁那位……是风圣大人!”
惊呼声、抽气声低低响起,却无人敢大声喧哗,更无人敢直视那空中身影。
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跪伏行礼,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去,整座古城鸦雀无声,唯有敬畏在空气中流淌。
楚无难对下方的骚动恍若未睹,目光扫过古城中心区域。
那里有一片占地极广的宫殿群,风格与圣魔浩土一脉相承,黑金二色为主调,气势恢宏,正是圣魔浩土在此设立的专属行宫。
他携风无敌,一步踏出,便已跨越数里距离,直接出现在行宫最深处的主殿门前。
行宫外的守卫早已感知到那恐怖的威压,此刻见到真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齐刷刷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恭迎圣主冕下!恭迎风圣大人!”
楚无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便携风无敌步入殿内。
大殿空旷,装饰古朴而威严,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他随手一挥袖袍。
“嗡——”
无数道繁复玄奥的禁制符文自虚空中浮现,瞬间交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大网,将整座主殿乃至核心区域彻底笼罩、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窥探,尽数被阻隔在外。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绝对的静谧,唯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可闻。
刚在殿中央的云床坐下,身旁的风无敌便轻轻蹙起了秀眉,抬手按住了太阳穴,脸色略显苍白。
“公子,”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与困惑,“我感觉……识海里有些不对……有好多……好多我没有见过的记忆碎片在翻涌……”
楚无难转眸看她,只见她那双平日凌厉如刀的眼眸,此刻竟有些涣散,隐隐有痛苦之色。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动作平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无妨,我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有种定海神针般的沉稳。
风无敌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与温和安抚之意,心中翻腾的不安平息了许多,只是那双原本凌厉的眼眸中,依旧残留着记忆冲突带来的迷茫。
楚无难深邃的目光落在风无敌身上,三世神魂之力无声无息地蔓延,细细感应着她的气息波动。
说到底……
风铃儿前世身为纵横万界的‘风祖’,乃是半步天道境的绝巅存在,其真灵印记本质极高,坚韧无比。
这等存在的记忆与烙印,岂是轻易能够彻底改写?
即便风铃儿今世修为尚浅,但其真灵本质依旧在那里,那命运之力想要覆盖她的记忆,绝非易事。
再加上他这个最大的‘异数’已然挣脱了此界命运轨迹的束缚。
且他与风无敌在此界的亲密关系,无疑也严重干扰了缠绕在她身上的命运丝线。
两相叠加,才导致她潜意识深处,属于不同时间线、不同身份的记忆开始剧烈冲突、翻腾,试图冲破那强加的樊笼。
这虚幻世界的编织者,或许能篡改认知,拟造情感,但面对这等涉及本源真灵的高层次冲突,其手段显然并非万能。
心念既定,楚无难不再犹豫。他握起风无敌微凉的手,缓缓闭上双眼。
至高十三道——命运!因果!
两种凌驾于万法之上的至高道则,被他以精妙绝伦的掌控力引动,无形无质,沿着两人相握的手,悄然探入风无敌的神魂本源深处。
“嗡……”
大殿之内,虚空微不可察地震颤起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光线扭曲。
无数细如尘埃的命运丝线与因果脉络,在楚无难的意志下被强行显化出来,如同亿万微尘,环绕着两人缓缓飞舞、交织。
风无敌闷哼一声,娇躯剧颤!
脑海中那三段记忆的冲突,因这外来至高力量的介入,瞬间被引爆至极致!
她眼前的景象变幻不定,时而浮现太古星空的浩瀚,时而闪过公子静坐悟道的侧影,时而又出现圣魔浩土征伐诸天的惨烈战场……
三段记忆,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与情感,存在着根本性的矛盾与冲突,此刻在外部力量的刺激下,如同三条失控的怒龙,在她神魂中疯狂撕咬、碰撞!
“呃啊……”风无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青墨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而更惊人的异变,发生在行宫之外!
随着风无敌神魂本源的剧烈震荡,以及楚无难命运因果之力的共鸣,这座被重重禁制封锁的行宫上空,天地骤然色变!
“隆隆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暗下来!
铅灰色的乌云不知从何而来,层层堆叠,低垂欲坠,仿佛天穹都要塌陷!
云层之中,时而有无尽风暴虚影凝聚,撕扯苍穹;时而有虔诚的祈祷梵唱响起,庄严肃穆;时而又化作铁血征战的杀伐之景,旌旗招展!
这些幻象支离破碎,扭曲不定,相互交织、湮灭,将行宫上方的天空渲染得如同打翻了调色盘,又似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投射到了现实之中!
恐怖的威压伴随着这些异象弥漫开来,虽然被行宫禁制大部分阻挡,依旧有一丝逸散而出,笼罩了大半个镇世古城!
古城内的亿万生灵,此刻皆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恐惧,仿佛有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正在拨动命运的琴弦,令他们的神魂都随之颤栗。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行宫方向那遮天蔽日的异象,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知发生了何事。
行宫内,楚无难对外的异变恍若未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风无敌命运丝线的感知中。
在他的“视界”里,风无敌的神魂本源如同一团被无数鲜红丝线紧紧缠绕、包裹的光球。
这些丝线细密如蛛网,深深嵌入其真灵深处,正是它们在不断地扭曲、编织着她的认知与记忆。
而此刻,随着记忆冲突的加剧,这些丝线也受到了剧烈冲击,变得躁动不安,光芒明灭不定。
楚无难的力量小心翼翼地避开风无敌的真灵,沿着那些丝线逆向追溯,探寻其源头。
就在这深入探查的过程中,楚无难的目光骤然一凝!
他看到了!
在风无敌神魂光球的最核心处,于那无数条混乱线交织的源头,悄然延伸出了一根……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红丝线!
这根红线,与他之前窥探此界本源、窥见那编织“万法源池”的命运丝线同源,但其本质更为纯粹、更为古老、也更为……诡异!
它并非连接着风无敌与某个特定的“未来”或“因果”,而是……径直没入了虚空深处,通向一个连楚无难以命运大道窥视,都感到模糊不清、仿佛被层层迷雾包裹的未知之地!
楚无难集中神念,顺着那根红线逆溯而上,全力感知其上传来的力量本质。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力量。
它并非单纯的强大、磅礴,而是充满了一种悖逆常理、扭曲规则、诱人堕落疯狂的禁忌意味!
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之“恶”,一切之“诡”,一切之“不可知”!
“这是……禁忌之力!”楚无难心中凛然。
禁忌之力!
此力不在于其毁天灭地的威能,而在于其无法理解、无法规避的诡异与莫测!
而这种独特的力量,楚无难并不陌生。
在他身为圣师,遍历万古的漫长岁月里,他曾不止一次与之打过交道。
禁忌遗物!
唯有那些秉承天地之“诡”、宇宙之“异”而生的禁忌遗物,才能拥有如此诡异而纯粹的力量!
在他身为圣师,纵横万古的漫长岁月里,他曾与“现在棺”这等涉及时空本源的禁忌遗物相伴相生。
亦曾接触过,甚至短暂执掌过其他几件臭名昭着的禁忌遗物。
他曾持“灾厄之笔”改写一方帝族的命运轨迹;
也曾用“痴愚典”愚弄过古老神只的意志;
更曾将“饥荒双面”投入宇宙核心,汲取过难以想象的能量……
但最终,这些禁忌遗物,要么被他以无上神通层层封印,镇于诸天绝地;要么,便是在察觉到其不可控的侵蚀后,被他主动舍弃,放逐于无边混沌。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条以无数强者血泪铸就的铁则——执掌禁忌遗物者,终无善果!
无论过程如何辉煌,如何权倾天下,如何近乎无所不能,最终都只会在那诡谲莫测的反噬下,走向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悲惨结局。
这种结局并非简单的死亡,而是比形神俱灭更为可怕的、涉及存在根本的扭曲与湮灭。
即便是屹立于大道绝巅的天道境存在,亦无法摆脱这仿佛源自规则本身的厄运!
执掌禁忌遗物,就像是一场早已注定胜负的赌局,赌注便是执掌者的一切。
区别只在于,在这场赌局结束前,你能凭借遗物的力量,闪耀到何种程度。
而禁忌遗物的力量与传说中的十三祖兵相比……若论孰高孰低,很难界定。
十三祖兵是大道根源的具现,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堂皇正大的“力量”极致;
而禁忌遗物,则恰恰相反,它们是规则的破坏者,是命运的畸变体,其力量诡异莫测,难以常理度之,代表着一种令众生恐慌、无法理解的“诡异”极致。
“没想到……这圣人遗迹的背后,竟然牵扯到了禁忌遗物……”楚无难眼神幽深如寒潭。
原本以为只是轮回殿的余孽作祟,顶多牵扯出某些古老存在的影子。
但现在,禁忌遗物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问题的性质。
背后那只无形的手,所谋甚大,其层次,恐怕已触及了连他都必须郑重对待的……禁忌领域!
局面,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也愈发凶险了。
他目光再次落回风无敌痛苦而苍白的脸上。
那根连接着她与未知恐怖的暗红丝线,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虚无中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世间的所有努力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