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沙谷,名如其实。
万里赤砂铺地,炙热如烘炉,狂风卷过,扬起漫天红雾,将本就稀薄的灵气灼烧得更为燥烈。
天际悬挂的烈日,将沙砾烤得滚烫,扭曲着远方地平线的景象。
谷地中央,一处相对平坦的戈壁,此刻却汇聚了四方人马,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压过了周遭的酷热。
最为势弱的,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
车辕上插着的旗帜,绣着一条蜿蜒盘绕的河流,正是横跨数州、在黑玄谛州也颇有影响力的商会“龙河楼”的标志。
车队护卫约百人,修为多在踏极境,其中不乏踏极境七极、八极的好手,此刻却个个面色紧张,紧握兵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围三方势力。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踏极境护卫隐隐都以车队最前方一名青衫男子为首。
此人看起来面容普通,修为仅在道海境中期,在一众护卫中毫不起眼。
但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眼神深邃,透着一股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沧桑与沉稳,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洗礼。
他名为萧洛。
萧洛此刻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前方三方虎视眈眈的人马,心中飞速计算着破局之法,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掐动,推演着种种可能,却皆是一片迷雾,似乎有天机被蒙蔽。
而在龙河楼车队对面,呈三角之势,分立着三方气息强横无匹的人马。
左边一方,约二十余人,皆身着明黄色袍服,袍上绣着煌煌大日图腾,散发出炽热刚烈的气息。
为首者是一名华服青年,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傲气,周身法力波动赫然达到了天象第三境!
正是来自拥有大圣坐镇的超级势力——大日皇朝的六皇子。
他身后,三位气息渊深的老者垂手而立,皆是天象境的长老,更有一队精锐随从,煞气凛然。
右边一方,人数相仿,衣着则以玄黑与墨色为主,风格古朴,带着书卷气与肃杀意交织的独特韵味。
为首者是一对男女。
男子面容俊秀,额头上贴着一块温润白玉,玉中隐有一缕圣威流转,其修为在踏极境八极,已是同辈翘楚,名为玄文子。
他身旁的女子,身姿高挑,气质清冷,同样额贴圣玉,修为却更为惊人,已达天象第四境,且气息凝练,眸光锐利,显然走的也是无敌路。
其乃是玄文子的师姐,玄九。
二人身后,跟着两位道墨圣宫的天象长老以及一众弟子。
道墨圣宫,乃黑玄谛州当之无愧的第一霸主,宫内有三位圣人坐镇,其中道墨圣人更是臻至法道第三关的恐怖存在。
而最引人瞩目的,则是正对着龙河楼车队的那一方。
人数最少,仅有十余人,但气势却最为凌厉霸道。
他们皆身着暗红或玄黑色劲装,衣角绣着圣魔交织的徽记,正是圣魔浩土修罗庭之人!
为首的,竟是一名看起来年岁极轻的少女。
看年纪不过二八芳华,身姿初成,玲珑有致。
一袭黑红相间的裙袍,既显魔性的神秘魅惑,又不失圣道的庄重典雅。
银色长发如月华流泻,直垂至腰际,光泽莹莹。
她的容颜极美,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甜美可爱,肌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如画。
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重瞳!
眼白部分纯净无瑕,瞳孔却呈现出瑰丽而诡异的红色,如同两对交叠的血色宝石。
深邃、冰冷,仿佛能洞穿虚妄,映照幽冥。
此刻,这双重瞳之中,唯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与冰寒。
她手中握着一柄连鞘长刀,刀鞘造型简约,通体暗黑,唯有刀镡处镶嵌着一枚血色晶石,与她的重瞳交相辉映。
此刀,名为“无难”,乃是圣魔浩土当代圣子楚无难亲手为她锻造的兵器。
此女,正是圣魔浩土当代魔子,凌绝仙!
凌绝仙修为虽仅道海境中期,但其身后三位默然肃立的老者,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如渊如狱,赫然都是天象第六境的顶尖强者!
来自圣魔浩土修罗庭的煞气,几乎将周遭的热浪都冻结。
三方势力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掠过龙河楼车队,焦点汇聚在车队中央那辆被重重保护的货车上。
那里,有着一件关乎圣人遗泽的物品,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至于龙河楼和萧洛,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暂时保管此物的蝼蚁罢了,随手可灭,此刻不值一提。
短暂的沉寂被大日皇朝六皇子打破。
他脸上挤出一丝看似和煦的笑容,对着凌绝仙拱了拱手,声音带着几分皇室特有的圆滑:“魔子殿下,久仰大名。今日之事,不过是为求一观圣物玄妙,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我大日皇朝并无意与圣魔浩土为敌。不若……大家一同参详这圣人之物,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他话语看似客气,实则也是仗着己方实力不弱,想要分一杯羹。
一旁的玄文子见状,年轻气盛,又自恃背后有道墨圣宫撑腰,在这黑玄谛州乃是地头蛇,竟也接口道:“六皇子所言甚是。魔子殿下,此地毕竟是我道墨圣宫管辖之州,圣人遗泽现世,我等岂能袖手旁观?还请殿下行个方便,以免伤了和气,动起手来,场面可就难看了。”
他话语中隐隐带着一丝威胁,竟有种凭借两方人马之势,欲要压服圣魔浩土的意思。
此言一出,连大日六皇子都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瞥了玄文子一眼,心中暗骂此子不知天高地厚。
圣魔浩土是何等存在?
那可是雄踞北域、连他大日皇朝都要忌惮无比的巨擘!
其行事风格向来霸道无边,睚眦必报。
尤其是当代那位圣子楚无难,更是凶名赫赫,虽年纪轻轻,修为未至天象。
但昔日外出历练,不知多少势力天骄、甚至天象境长老因针对他而莫名陨落,皆传闻是此子暗中布局,手段狠辣诡谲,令人胆寒。
他不过是想商量,这道墨圣宫的小子竟敢直接出言威胁?
玄九显然也意识到师弟失言,柳眉微蹙,暗中拉了一下玄文子的衣袖,传音警示。
道墨圣宫在黑玄谛州称王称霸惯了,但面对圣魔浩土这等过江猛龙,岂能如此莽撞?
凌绝仙红色重瞳微微眯起,眸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玄文子身上。
周遭温度骤降,她周身隐隐有漆黑魔气升腾,声音冰冷,带着傲然的睥睨与杀意:
“区区蝼蚁……也配聒噪?”
这霸道绝伦的语气,与她甜美可爱的容貌形成极致反差,却深得某位师兄的真传。
身后三位天象第六境的长老气息陡然暴涨,修罗庭弟子更是手按兵刃,只待魔子一声令下,便要掀起腥风血雨。
大日皇朝等人也瞬间戒备,气氛紧张到极点,大战一触即发!
玄文子被凌绝仙目光锁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仿佛被太古凶兽盯上。
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师姐还在身旁,他强撑着不肯露怯,额间圣玉光芒流转,试图抵挡那股无形的压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蛮荒暴戾气息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猛然从苍穹之上炸响!
所有人,包括三位天象第六境的长老,皆是不由自主地心神剧震,骇然抬头望去。
只见高天之上,风云变色,一头庞然大物撕裂云层,显露身形。
其身长百丈,覆盖着暗金色的狰狞鳞甲,头角峥嵘,背生遮天骨翼。
此形态酷似传说中的真龙,但周身缭绕的却是混乱、暴戾的虚空能量,那双巨瞳中充满了毁灭与贪婪!
“虚……虚空古兽?!”有见识广博者失声惊呼。
“怎么可能!虚空古兽怎会出现在界域之内的大漠之中?!”
“这气息……是天象第五境!”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就连对峙的三方势力也暂时放下了恩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更恐怖的威胁,无不色变,纷纷运转法力,结阵自保。
玄文子更是脸色煞白,方才的强撑瞬间瓦解,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虚空古兽出现的刹那,一个淡漠、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冰冷杀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
“蝼蚁一般,也敢寻衅?”
话音未落,那盘旋于高天的恐怖古兽,竟如同得到敕令的猎犬,巨大的骨翼猛然收拢,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毁灭流星,朝着地面猛然俯冲而下!
目标,直指道墨圣宫的玄文子!
“不好!”玄九脸色剧变,天象第四境的修为全力爆发,玉手挥动,一道磅礴的墨色道纹瞬间凝聚成盾,挡在玄文子身前。
她身后的两位天象长老也同时出手,道威弥漫,试图阻拦。
但那古兽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超出了反应!
“嘭!”
墨色道纹凝聚的巨盾如同纸糊一般,被古兽一只撕裂虚空的利爪轻易拍碎!余波将玄九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下一刻,在玄文子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那巨大的兽爪已然将他整个人攥住!如同捏住一只小鸡仔!
“不——!”玄文子发出凄厉的惨叫,额头上那块圣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蕴含圣威的虚影即将凝聚,那是道墨圣人留给弟子的保命手段!
然而,古兽的反应更快!
它那狰狞巨口猛然张开,喉咙深处凝聚起一团混乱而炽热的能量——
“轰——!!!”
一道暗红色的、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龙息,如同决堤天河,瞬间将爪中的玄文子彻底淹没!
“啊——!”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
龙息过后,玄文子原本所在之地,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以及几缕即将消散的青烟。肉身瞬间汽化,连渣滓都未曾剩下!
唯有那块圣玉,在龙息中勉强保存,光芒黯淡,其中那道圣人虚影剧烈波动,试图裹挟着玄文子残存的一丝神魂逃逸。
“哼!”
就在此时,那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天道律令,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咔嚓……”
那块承载着圣人庇护的宝玉,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其中的虚影连挣扎都未能做出,便与玄文子那缕微弱的神魂一同,彻底湮灭于无形!
弹指之间,道墨圣宫一位前途无量的真传弟子,连同其圣人师尊的保命手段,灰飞烟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古兽俯冲到玄文子陨灭,不过眨眼工夫。
直到圣玉破碎的声音传来,众人才如梦初醒!
道墨圣宫众人脸色剧变,玄九更是目眦欲裂,悲呼道:“师弟!”
大日皇朝六皇子等人亦是脊背发凉,冷汗涔涔,看向那古兽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这究竟是何等存在,竟能驾驭天象第五境的虚空古兽?
而且如此杀伐果断,连道墨圣宫的面子都不给!
在无数道惊惧、敬畏、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头刚刚逞威、凶戾无匹的虚空古兽,却缓缓伏低了狰狞的头颅,收敛了所有暴戾气息,变得温顺无比。
其巨大的身躯匍匐在凌绝仙身前不远处的沙地上,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向主人邀功。
旋即,两道身影,自那巨大的龙首之上,飘然落下。
前方一人,身姿挺拔,一袭简约黑金长袍,腰间一柄青铜古剑,面容俊美绝伦,额心一道金色圣纹熠熠生辉。
他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烦人的虫子,目光穿越众人,直接落在了那一抹黑红倩影之上。
后方跟着一名水绿罗裙的少女,容貌清丽,怀中抱着一团暗沉能量,乖巧恭顺,正是风铃儿。
而原本面若冰霜、杀气腾腾的凌绝仙,在那黑袍男子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
她那双红色重瞳中的冰冷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无限的眷恋,以及一丝泫然欲泣的委屈。
“师……师兄?!”
她喃喃出声,声音带着颤音,仿佛怕眼前只是幻影。
下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什么魔子威仪,什么强敌环伺,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如同一只归巢的乳燕,化作一道黑红流光,不顾一切地扑入了那黑袍男子的怀中!
楚无难张开双臂,将扑来的师妹紧紧拥住。
温香软玉满怀,熟悉的清冷气息夹杂着大漠的风沙味钻入鼻尖。
现实中不过几日未见,但于他而言,却是相隔了万古沧桑,遍历了无数纪元沉浮。
此刻重拥这真实的存在,饶是他心境早已古井无波,此刻也不由得泛起层层涟漪,一种名为“归属”的暖意悄然弥漫心间。
他收拢手臂,将怀中微微颤抖的娇躯搂得更紧,感受着那份绝对的真实,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抚平一切不安的力量:
“师妹,我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重逾山岳。
凌绝仙将脸深深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仿佛要将自己与他融为一体。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漠,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全然的依赖与巨大的喜悦。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对相拥的身影。
大漠的风沙依旧呼啸,烈日灼灼炙烤。
周围是噤若寒蝉的各方势力,凶戾的古兽匍匐在侧,但这一切都沦为了模糊的背景。
万古如一瞬,重逢抵天长。